五十二
也難怪上報消息的人始終都還帶著一分猶疑了。
不過短短兩個月的時間，那原本還鮮活的少年卻已經變成了一個灰白了頭發，老態龍鐘的老者。
這樣的事情說出去怕是也沒幾個人能信。
“還要跟嗎？”
前座的司機小心翼翼地問。
唐今後仰著頭，靠著座椅，“他現在住哪？”
老管家將一直拿著的那份資料遞給唐今，“莊先生現在暫時住在一家療養院裡。”
或許是擔心自己以後會逐漸地失去自理能力，在身體的衰老化越來越嚴重後，莊期彆便住進了一家療養院中。..
療養院很少接待像他這麼特殊的“老”人，但他的情況又確實需要人來照顧，所以最後療養院也還是接納了他。
目前而言，他身體衰老得極快，但意識還算清醒，還沒有到無法行走的地步，所以平時也能自己出療養院走上一走。
不過按照他現在的衰老速度，怕是過不了多久，就沒辦法再下地走動了。
唐今蓋上了手裡那份資料。
她偏頭靠著車窗，想要再看一看，但遠處的那道身影卻已經慢慢走出了很遠很遠的路，暮色朦朧中，她也看不清了。
……
療養院離海邊有上一段路，路途中莊期彆又坐下來歇了幾次，才總算回到了療養院裡。
他回來得有些晚，護工還擔心了好一會，見他總算回來了才放下了心。
扶著他回了病房後，護工悉心地問他：“在外麵吃過飯沒有？”
莊期彆點了頭，但護工看著卻感覺不太像，“不吃東西不行的啊，我再給你拿點水果，你要是餓了就吃一點啊。”
說罷，護工給他拿了條毯子蓋著，就出門拿水果去了。
隻不過護工這一趟去得就久了一些，走了快大半個小時之後，緊閉的病房門才重新被推開。
原本還坐著的老人也已經躺回了那一張狹窄的單人床上，閉上了眼睛。
靠近的腳步聲比平日裡護工們的腳步要沉一些。
腳步聲消失，似乎有人停在了床邊。
裝滿水果的瓷盤被輕輕擱放在床頭櫃上，發出一聲輕響，而後便再沒有了其他的聲音。
沒有言語，沒有動作，隻是那麼幾聲細微的響，躺在床上已經閉上了眼睛的人，胸膛便不受控製地開始急促起伏。
即便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不用睜開眼去看，他也能知道來到他床邊的人究竟是誰。
他最思念的人，也是他此時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
莊期彆扯過身上的被子，想要將自己藏住，可他的手才抓著被子抬起來，便被另一隻手給握住了。
他用的力氣很大，但唐今卻不敢再和一樣那樣用力地按住他。
手底下纖細的手腕像是稍微用點力氣就會被折斷一般。
他緊緊閉著眼睛，眼眶周圍已經濕漉了一圈，卻怎麼也不肯睜眼，他不想看她，更不想被她看到自己現在的這副樣子。
他再掙紮，唐今隻能將他連著被子一起抱起，低頭親他。
一個尋常不過的動作，卻讓莊期彆的情緒幾乎崩潰，眼淚源源不斷地從眼尾流出，沒有太大的哭聲，可哽咽的聲音卻一下一下，斷斷續續地伴隨著淩亂的呼吸，成不了句。
“每個人都會變老。”唐今抓住他的想要推開自己的手。
“你老了我也會牽你的手，會抱著你，會每天都要親你，你老了我也還會繼續愛你。沒有誰規定愛人變老了就不能再愛他了。”
莊期彆的眼淚在她的話語裡流得更凶了。
他不想讓唐今看見這樣的自己，更不願讓她親吻這樣的自己，隻能不斷地低頭躲她，聲音沙啞又哽咽：“那不一樣……”
如果是他們一起慢慢變老，他當然不會逃走，可是現在是不一樣的……
唐今將他整個人抱起，抱著，“有什麼不一樣？不就是你比我先老了一點嗎，我也會變老，遲早有一天會追上你的。”
莊期彆根本說不出話來，呼吸聲一直在不停地發顫。
整整兩個月，和她分彆的這個月裡，他積壓下的情緒實在太多太多。
現在這些情緒一股腦地湧上來，他想要推開唐今，可連手指都開始傳來深深的無力與疲憊。
唐今一直抱著他，他也一直在哭，哭得喉嚨也啞了，眼睛也腫了，到最後，哭得沒力氣了。
唐今握著他的手，給他輸了很多的生氣，甚至給他輸了一些草木本源，但他的模樣始終沒有變過，依舊是那樣灰白的頭發，垂垂老矣，仿若遲暮。
但唐今也一直沒有鬆手。
就像她所說的，就算沒有這樣的事情，他們老了以後，她也還是會每天牽著莊期彆的手一起散步，每天都要抱他，都要親他。
愛人老去後，也依舊是愛人。這一切隻不過是暫時提前了一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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