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腦海中混沌一片,想不清楚事情。
但周圍熟悉的一切根本不需要他動腦思考,雙腿便憑著自己的本能找到了路。
等裴令之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從一扇不能見光的後院小門逃出那人宅邸,騎上留在後巷的快馬,逃回了皇宮之中。
看守東側宮門的部將是他的人。
瞧見他衣衫不整,發髻散亂縱馬而歸,那部將麵露驚駭,但很快便低下了頭迅速為他打開了宮門。
裴令之的腦中仍昏沉一片,他清楚自己都在想些什麼,可他想的東西太多太多,那些洶湧壓抑的情緒也讓他一下無法從紛雜的念頭裡理出最重要的事情。
那匹在宮門前停留了一會,裴令之找回了一點理智。
他沒有急著進宮,而是深深看了那守門的部將一眼,嗓音沙啞:“而今,是何年何月?”
守門部將一愣,但還是迅速作答:“回太子殿下,如今是安慶十五年,六月十六。”
安慶十五年,六月十六……
太子……
簡短不過的一句話,卻在此時此刻變作了人眼所看不見的白綢,緊緊勒住了裴令之的脖頸。
原本簡單的呼吸驟然變得如此沉重。
裴令之用力閉了下眼睛,嗬斥一句“駕”,馭馬朝東宮的方向而去。
天已經要完全亮起了。
這一路上有不少灑掃宮人,看見裴令之,俱都背過身去不敢看他,直至回到東宮,才終於有人迎了上來。
“太子殿下?您這是——”
裴令之一把抓過離自己最近的那個太監,冰冷的手指驟然掐上對方的咽喉,眼神陰戾,“如今是何年何月?”
那太監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渾身發抖,但壓在頸上的手指也不容太監思考那麼多,連忙結結巴巴地作答:“安、安慶十五,六月、六月十六……”
迎上來的一眾宮人不明所以,但瞧見這架勢,也都慌忙跪了一地。
裴令之甩開那名太監,又對著地上其他的宮人挨個逼問了起來。
他掐著他們的咽喉,以他們性命逼問。
可每一個麵露驚恐渾身發抖的宮人,給他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安慶十五年,六月十六。
一個他絕不會忘記的日子。
一個他曾為之狂喜,甚至偷偷在心裡當作誕辰一般年年慶賀的重要日子。
沒人騙他……
倒不如說,此刻還在騙他的,唯有他自己。
裴令之渾身發冷地逃回了寢殿。
他的寢殿一向不容他人踏足,宮人們也不敢追上來。
回到寢殿,倒在榻邊,裴令之坐在冰冷的地麵上,怔愣地望著空氣中的某一點。
不知過去多久,通紅的眼尾倏忽砸下了一滴淚。
他在因什麼而落淚呢?
裴令之自己都要弄不清了。
誤會……
隱情……
多麼可笑啊。
可笑他竟還幻想著,她勾結七弟逼宮奪位也還會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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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性命。
可笑他竟還想著,雖然飲下毒酒時是疼了些,可她到底不還是沒有殺他嗎……
可笑……
如此可笑。
像是失去了最後一根撐著脊梁的支柱,裴令之慢慢伏靠在了床邊,一聲聲,嘶啞而無望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