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羨之也陷入了沉思。
按照常理來講,若是蒼耳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第一時間想要做的,肯定是找到他們,質問他們為什麼要遺棄她。
可她並沒有這樣做。
她在一個熱鬨的街道上開了一家小飯館,也並不是想遠離紅塵的意思,反而像是主動走進了那個複雜的漩渦中。
莫羨之又沉默了一會兒,他開口道:“懷逢,有沒有一種可能,她取名程記並沒有什麼特彆的意義,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麼……她隻是在等,等誰會先露出馬腳……”
程懷逢苦笑,“所以先露出馬腳的那個人……是我嗎?”
是他一見到她就心慌意亂了,巴巴地跑去告訴祖父,又巴巴地跑到白石山來了解情況。
若她真是他的血親,心裡指不定有多怨恨他呢!
莫羨之見他失落,忍不住出言安慰他,“懷逢,或許事情並不像你想的那樣糟糕……彆的不說,若她真的是你家的人,她總得有生身父母吧?你覺得那個人會是誰?你父親?還是你叔父?”
程懷逢繃緊了神色,“我祖父懷疑是我叔父……但我心裡對這個猜測……也不是十分認同。”
他了解自己的叔父,若他有了私生的子女,隻會出錢買個宅子把他們圈養在裡麵,當成自己的戰利品。
至於他的嬸母,更是從不理會叔父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隻要不影響到她兒子懷遷的利益,
她連叔父是否回家都不關心。
可他更不願意懷疑自己的父親。
父親在他心目中是如山一樣的存在,他從小就很崇敬他,覺得他無所不能。
若這事兒真是父親做的……他心裡的山說不定就會跟著一起塌掉了。
但實事求是地說,他與家裡的幾個堂弟堂妹關係都很陌生,若蒼耳真是叔父的孩子,他應該……也不會生出什麼親近的感覺來。
莫羨之心裡擔憂的也是這個,“懷逢……你確定要繼續查下去嗎?”
程懷逢沒說話。
他想起他出發來濮州之前,祖父曾語重心長地對他說道:“懷逢,我提前給你一句囑托……你查到的真相可能會很不堪,可就算再不堪,我也不能容忍我程家的骨肉流落在外麵,你明白祖父的意思嗎?”
他那時候斬釘截鐵地回答道:“祖父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
但是現在他卻有些遲疑了。
若這個真相會讓他幸福美滿的家庭支離破碎呢?
難道他也要一意孤行嗎?
他又想起蒼耳一臉淡然地說著“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麼”時的模樣。
他心裡有些堵得慌。
不管真相到底是怎樣的,蒼耳什麼都沒有做錯,她想要一個公道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生她但沒有養育她的所謂親人,沒有資格阻攔她去討要公平。
這樣想著,他神色鄭重地開口道:“祖父,您擅長丹青,應該能畫出那位杜阿婆的
大致長相吧?”
莫羨之定定地看著他,“我能畫出來,但你確定要這樣做嗎?”
一旦開了弓,可就再也沒有回頭箭了。
程懷逢點了點頭,“我確定,相信我祖父也很確定。”
至於父親……等他了解到足夠的真相再選擇告不告訴他。
莫羨之見他如此堅定,就沒有再說什麼,他起身去書架前,拿出了一個略微陳舊的,上著鎖的長條盒子。
他喟然道:“我當初就想著,時間長了可能我會記不真切杜阿婆的長相,所以見過她的當天夜裡,我就畫了這幅畫,一直保存至今。”
程懷逢的心臟砰砰地跳動起來。
畫軸漸漸打開,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形象躍然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