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它!
喧嘩聲漸漸平息下去之後,才有人發現江眠的存在。執行官興致勃勃地問“這位就是江博士的養子,人魚的飼育員麼?”
法比安僵硬地哈哈大笑起來“沒錯!我們能夠安撫……控製實驗體,江先生居功至偉!”
執行官滿意地笑了起來,他沒有在意法比安話裡不自然的停頓,大步走到江眠麵前。在他上方,拉珀斯的瞼膜悄無聲息地轉開一隙,瀉出一絲無情的金芒,冰冷地俯瞰著他的一舉一動。
執行官拍了拍江眠的肩膀,完全沒有意識到頭頂的刺人殺機,滿意地說“那句話是怎麼說的,虎父無犬子?您做得很好!”
江眠勉強扯了扯嘴角,低聲道“您過譽了。”
“彆站在這裡寒暄啦!”執行官的手還沒從江眠的肩膀上撤下去,研究所的眾多學者們已然熱情地一哄而上,差不多是半強迫地擁著他遠離了江眠,有的還趁亂踩了他好幾下,“來來來,遠道而來不容易,是不是餓了?快,上菜!”
執行官一臉懵逼,防護服固然能抵擋不少傷害,但是人體的重量卻是實打實的,數腳並上,直把他踩得呲牙咧嘴,麵上還必須維持著客套的微笑。
江眠“……”
一聲令下,侍者們捧著純銀的餐盤,從另一側的大門魚貫而入。長長的大理石餐桌上,幾十個純白的餐盤挨個擺放,裡麵的餐點肉質細嫩,上麵澆著晶瑩水紅的醬汁,比起食物,更像是某種藝術品。
作為東道主,法比安熱情地邀請江眠入座側位,就在執行官的手邊。以江眠的成就,能夠在這張桌子上坐到最末尾,就已經是很了不得的榮譽了,不過,出於先前法比安的大力吹捧,執行官也願意給他這個麵子。
江眠一言不發,端詳著眼前的餐桌。前菜上了,湯品上了,副菜和主菜一並上了……霧氣流連,雪色的盤盞充盈著各色各樣的鮮紅、豔紅、緋紅,與大廳漠然明亮的蒼白強光燈交相襯映,為所有人的五官都打上了深深的陰影,有種如同置身太平間的森然。
——這是以永生仙水來妝點的會餐。
江眠握著叉子,一動不動地看向總部的執行官與元老們,看著他們打開防護罩,喜形於色、毫無所覺地吃下這些奇異的食物。在他們對麵,研究所的高層齊刷刷地握著刀叉,便如一群泥塑木雕的假人,麵目模糊,嘴角帶著弧度相同的微笑。
“味道如何?”法比安問。
“好吃嗎?”一位學者開口。
“需要再加點什麼嗎?”另一位學者殷切發言。
“不用了,我覺得非常好。”執行官撿起一旁的白巾,優雅地擦了擦嘴角。永生仙水的進度斐然,他身後就是關押著人魚王嗣的囚籠,坐在全世界最深不可測的地下研究所裡——有多少人能有這樣的用餐體驗?他因此飄然自傲,感到十足得春風得意。
執行官微笑道“那麼,接下來……”
他眉頭微皺,不舒服地清了清喉嚨,複道“那麼,接……”
男人的舌頭在口腔中無措地打轉,他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嘗試了幾個音節,卻都發不出來。他用力一拍桌子,臉色驟然巨變。
他身後的警衛官悍然抽出武器,厲喝道“射殺!”
他的命令下達得乾脆利索,十足無情,絲毫沒有顧及槍口對準的目標是西格瑪的精英,研究所的高級成員。江眠身邊的學者瞬間暴起,將江眠撲倒在地,交叉的火光同時覆蓋了其餘人的身體。
血光四射,總部的警衛不會允許有漏網之魚的存在,還不等他們對準地上的江眠,身後便傳來狂怒的咆哮——
本該昏迷不醒、牢牢關在籠中的人魚,此刻竟憤怒地睜開眼睛,乘著呼嘯的水勢衝出了觀測室!
十幾名警衛立刻調轉槍頭,然而,他們隻看到人魚張開的血口,猙獰如地獄的通道。
——這就是他們倒下之前,映在視網膜上的最後一個場景。
江眠出了口氣,從地上站起來,抱怨道“本來是為了避免麻煩才用的這個方法,結果到頭來,還是免不了大動乾戈……”
警衛癱了一地,江眠看了他們一眼,問拉珀斯“這些人裡,有漏網之魚嗎?”
拉珀斯酷厲地瞥著倒地不起的警衛,金眸掠過掐著喉嚨,完全說不出話的西格瑪元老們,再轉向江眠時,眼神又變得溫軟如春水了,他搖了搖頭“漏網之魚?沒有;漏網之人?也沒有。”
“那就是全部主動喝過永生仙水,沒有一個無辜的了?”江眠問。
拉珀斯再點頭“沒有。”
執行官以蠕動的形式,在光滑的地板上扭動著掙紮,他比其他中招的元老都要年輕,因此在被人魚血侵蝕時,還可以抵抗一二。
他瞪著江眠,眼神驚怒交加,滿心憤恨的咒罵淤堵在嗓子眼,隻是吐不出口。
江眠深吸一口氣,“既然是這樣……”
在他身後,法比安倒在一灘被掃射的血泊中,銀色的防護服褶皺淩亂,盛滿了粼粼碎碎的鮮紅。
他的手指微弱地動彈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