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現在忽然告訴我這些？”雲池問，“你知道，我不能判斷你什麼，也不能批評你什麼……我不是卡勒瓦居民，這些事離我都太遙遠了，我立場一定會傾向你。”
“隻是……”薩迦聲音哽了一下，“這裡就是我昔日追上第一個被我撲殺神祇，追上狩獵之神地方。”
雲池聽著這個神名，便覺得不妙。他環顧四周，青空皎皎，流瀉雲霧如夢似幻，仿佛世間再無如此純白所在，完全看不出這裡是一場殺戮。
“在島上，在房間裡，我總是沒有足夠勇氣，向你提起這些。”薩迦低聲說，“對我來說那就是家，太溫暖、太好了，好得不像是真，以至我一想起那些事，就覺得懼怕，覺得那是不吉預兆……我不知道，如果你也遭受了那種命運，我要怎麼辦，我能怎麼辦。”
身後暮色徐徐四合，太陽緩緩地靠近了地平線位置，他們出來時候，還是雪花綿綿早晨，然而此刻已是一天中黃昏。時間似乎曲折了，他們選擇了捷徑，時間便同時對他們展示了捷徑模樣。
“死亡無論如何不得逆轉，複仇不過是生者對自己交代。”薩迦說，“我花了很多年，終於理解了這句話含義。”
雲池還在思索他是什麼意思，薩迦已經按下雲頭，朝著冰海降落。
太陽是火力衰退金球，缺少了盛大陽光遮蔽，天穹呈現出淺藍與淡紫交加色澤，燦爛橙金色猶如在上空蕩漾海潮，這一刻雲也像火，海也像火，世界安靜而絢麗地燃燒，漫天繁星隱隱約約，恍若紗霧之後閃耀璀璨鑽石。
薩迦落下海麵，他沒有讓雲池繼續趴到自己後背，而是仰麵漂流在海上，再讓雲池躺在自己懷中，一如雲池曾經看過，那些帶著幼崽普通海獺長輩。
“你看。”薩迦說。
波浪蕩蕩悠悠，雲池感覺自己正在一個幅度和緩搖籃裡安睡，他望著天空，太陽徹底降下去了，帶走了夕燒和晚霞，黑暗立刻鋪天蓋地湧了上來，星光一瞬大作，無數星子突如其來地出現在天幕上，立刻就填補了陽光空缺。
盛日剛剛消逝，明月不曾升起，天空中諸星奪目，迫不及待地彙聚成光彩清澈長河，倒映在雲池眼底明明滅滅。
“有多少顆亮晶晶星辰，就有多少顆已經熄滅星辰。”薩迦說，“以前，我和我那些兄弟姊妹，經常就這樣，手拉手地漂在海上看星星……”
他說到一半，便不肯再說下去了。
“我從沒和父母一起看過星星，”雲池說，一半是為了接話，一半是為了轉移話題，“但是把我養大成人老管家和我說過，他們年輕時候，天上還是可以看到很漂亮星河。”
薩迦問“那現在呢？”
“城市燈光，還有一定程度空氣汙染……”雲池聳了聳肩膀，“再想看到這麼棒星空，已經很困難啦。”
他們說話間隙，潔白月光也交接了太陽工作，從冰海下方照射出來。薩迦利落地一個翻身，就將雲池顛到自己脊梁上，笑著說“繼續抓穩吧！”
雲池聞言，趕快熟練地抱住薩迦脖子，感到大海獺速度在霎時間提速到了極點，起步就差點把他從身上掀下去。
巨大天體騰升出海，月亮也發現了他們身影，發覺了這種古老遊戲魔力，萬丈月光頓時如同所向披靡射線，凡是照耀到海麵，皆迅速拔起高不可攀冰牆，一路追著薩迦方向蔓延，試圖截斷他們道路。
“這是什麼！”雲池大喊。
“祂在阻攔我們！”薩迦大笑著說，“看來你還沒有忘記遊戲規則，老朋友！”
雲池魂都快從嘴裡飛甩出去了，一堵冰牆鏗鏘作響，斜著從他們側麵橫插過來，薩迦身後便大浪咆哮，即刻浮現出一尊流動海水巨人，轟然出拳，將厚厚冰牆擊打得粉碎。
碎塊與冰屑，水花和海浪四下噴濺，如吹雪般浩大地淹沒了天空，暫時遮蔽了月亮光線。
太刺激了！雲池隻想大叫幾聲，來發泄胸中亢奮和刺激。前方就是一座冰層凝聚成小型冰山，薩迦帶著他高高躍起，衝破先前雪層，陡然降落在冰山頂端。
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刺激冰道滑行，勁風頂著雲池身體，他完全栽在薩迦劇烈起伏細密絨毛中，一路尖叫著衝了下去。
“——好玩嗎！”薩迦大聲問。
“——好玩！”雲池大聲回答。
“——喜歡嗎！”
“——喜歡！”
此時此刻，雲池心臟砰砰狂跳，他又是叫、又是笑，快樂多巴胺使他整個人如飄雲端，從靈魂到身體，沒有一個是不暈眩。
何止是喜歡，他簡直是愛死了！他喜歡這種堪稱傳奇極限運動，他也喜歡和薩迦在一起體驗這種感覺，他更喜歡薩迦……
雲池忽然頓住了。
不對，想到這裡就可以先打住了，喜歡有很多種形式，不是單單隻代表一個意思。沒錯，好比吊橋效應，在危急時刻心跳加快，就能讓人錯理解為對方使自己心動……！
又一個高坡，雲池緊閉眼睛，一個劇烈顛簸，顛得他立刻忘了腦子裡想法，隻顧著放聲大叫。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