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鼓足捅馬蜂窩的勇氣,揮著剪蹄鉗,就給前麵來了一下。
奇跡發生了!在他手裡,剪蹄鉗活像是某種驅魔的聖物,但凡挨著碰著的小惡魔,全都在一陣白光中灰飛煙滅,連慘叫都來不及出一聲。
小惡魔們目瞪口呆,餘夢洲則大喜過望。
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原理,但我確實是有救啦!
獵物和獵人的角色瞬間調轉,餘夢洲一手握著剪蹄鉗,一手持著馬蹄銼,追著邪惡勢力好一頓亂殺,硬是把修蹄子的工具,整出了獵魔人範海辛的架勢。直到威脅全部消除,他才汗流浹背地坐在地上,顫抖著長出一口氣。
“很好、很好……起碼我在這裡,不是沒有防身的能力……”餘夢洲一麵開解自己,一麵收拾好工具箱,“現在的終極目標,就是找到回家的辦法,而初級目標,是先找點吃的喝的……”
好在工具箱沒有完全壞,餘夢洲珍惜地收好他的寶貝們,想了想,還是抽出一把單麵的蹄刀,放進口袋裡當武器。
他提著箱子,吃力地在赤紅的平原上跋涉,先前被小惡魔抓傷的地方,這時候已經發黑了。餘夢洲忍著痛,擠了幾遍黑血,又掏出金黴素軟膏,往傷口上塗了一層——反正是給馬用的,人差不多也能用。
食物,水,食物,水……或許這鬼地方真的是十惡不赦的地獄,餘夢洲一路走過來,沒發現任何能下嘴的東西,硫磺味道的熏風在平原上流連,不斷地帶走他身上的水分,留下風乾的鹽漬。
他不停吞咽著喉嚨,隻覺得自己的舌根馬上要腫起來了。如果不是軟膏、碘酊和紫藥水都不好入口,他真的要把帶的藥品全當小零食吃了不可。
正當餘夢洲快要絕望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動靜。
不過,與其說是“聽到”,不如說是“感覺到”。那宏大澎湃的嘶吼,就像隻聞傳說,不見真容的龍吟一樣,震的腳下的大地都在顫抖,驚得天空群魔亂飛。
餘夢洲急忙一陣小跑,找到一個巨大的骸骨作為掩體,小心翼翼地探頭窺視。
隻見前方的平原下,還有一片凹進去的盆地,此刻已然淪為血腥的戰場。就算化成灰,餘夢洲也能認出來,那是一群體格龐大的馬,正在反抗它們的騎手。
“背信棄義!”馬背上的騎士憤怒咆哮,聲若雷霆,他們穿戴著奇詭的重甲,用巨斧和血刀,瘋狂攻擊著身下的坐騎,“你們全都是背信棄義的奴隸!”
餘夢洲一下抓緊了作為遮蔽物的骨牆,他瞪圓了雙眼,望著下方魔幻到不行的一幕。
“這是因為,我們已經習慣了你們帶來的痛苦,主人!”馬群發出暴戾的笑語,它們的聲音就像刀劍在群山中激起的回響,是殺戮、血與火的具象,“許多個日夜過去了,我們幫助你們完成了征服的野望,而你們用來壓製我們的手段,也變成了最溫柔的愛撫。背信棄義?”
馬群的嘲笑,彙聚成聲震寰宇的洪流“——不!是我們拋棄了你們,拋棄了無用的弱者和廢物!”
騎手大聲呐喊,妄圖在氣勢上壓倒自己曾經馴服的獵物,然而他們都失敗了,戰馬狂笑著躍起,用鐵蹄、犄角和鋒利的獠牙撕碎了他們,令舊主的怒火化為恐懼,咆哮變成尖叫,直到他們也淪為一灘無用的血肉,鎧甲亦是碎裂的焰火。
餘夢洲忘了要呼吸,就在剛才,他還在心裡說,跑啊,你們這群倒黴蛋,既然打不過,那為什麼不跑呢?
可等到戰鬥結束,他才明白這其中的原委,這些惡魔騎士的盔甲,全都是牢牢釘在馬背上的,所以即便在噬主的戰爭中死去,他們的殘軀仍然固執地和馬掛在一起,不肯落地。
太嚇人了。
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錯不了的,那個深坑,就是通往地獄的入口。
恢複了自由之身以後,馬群似乎也變得安逸起來了,它們在盆地上慢吞吞地遊蕩,還會互相幫助同伴,把釘在背上的殘破盔甲扯下來,看著居然頗為友愛……個屁啊!滿地都是血淋淋的斷肢,這是什麼詭異的友愛方式,我隻不過是個人類,要怎麼在地獄裡活下去啊!
餘夢洲在心中無助地呐喊,實在是欲哭無淚。他疲憊地歎了口氣,將額頭抵在骨牆的邊緣,不知道自己以後還能怎麼辦。
身旁忽然響起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餘夢洲瞬間凝固在了原地。
——那是馬的響鼻聲。
“一個人類,”他的斜上方,有什麼生物嘶啞地、幽幽地說,同時,那濃鬱的血腥味,才後知後覺地流淌到他的鼻尖,“稀奇,真是稀奇。”
抱著工具箱,餘夢洲狂跳起來,將後背死死抵在骸骨上,驚恐地喘著粗氣。他的心跳暫停了片刻,手心在短短幾秒之內出的汗,令他差點握不住修蹄刀的刀柄。
全世界最大的馬種是夏爾馬,這種挽用馬的高度可以超過兩米,體重超過一噸。在不算很長的職業生涯中,他有幸接觸過一次夏爾馬,就算是天生對馬匹有親和能力的餘夢洲,也經不起它撒嬌般地輕輕一拱——那一拱,就像迎麵被一堵沉重的牆給蹭了。
但現在,他麵對的這隻怪物,足以把夏爾馬也比照成一隻涉世不深的小馬駒。
惡魔戰馬的體積,比成年的夏爾馬還要大出一圈,雙目熊熊燃燒,鬃毛便如流動的赤焰,頭頂的犄角不像骨質的,反而像是某種漆黑的金屬。它的尾巴卻並非毛發,而是一股股纏繞不休的活蛇,那四蹄釘滿荊棘,貫穿長長的銅刺,身上沉重的青銅鞍韉,也是用銅環和鋼釘打進皮肉,與馬匹生生縫在一處的。
望著它,餘夢洲不知是該懼怕,還是應該心痛。
“我、我是人類。”餘夢洲嘴唇蠕動,不由自主地說,“但我還是修……修蹄師!你瞧,我有工具的。”
魔馬的眼神有一瞬的變化。
“哦,你是修蹄師。”它輕柔地咀嚼著這個稱呼,身上的火焰劈啪燃燒,“這麼說,你還是個工匠了?”
餘夢洲不知道它口中的“工匠”,跟自己認知中的工匠是不是一回事,他不敢說是,也不敢說否,隻是小心翼翼地說“我……你要不要修一下蹄子?我可以……我可以幫你把那些東西……弄一下,我是說,清理一下。”
“當然,”魔馬輕飄飄地說,“為什麼不呢?跟我來,你還可以幫我們的族群,也清理一下身上的血汙,你覺得呢?”
餘夢洲有些愣。
這麼容易就答應了嗎?不會吧……
“來啊,”魔馬興致盎然地催促他,“還愣著乾什麼,跟我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過年好呀!
餘夢洲輕而易舉地擊敗小惡魔彆想近我的身,你們這些小魔鬼!
還是餘夢洲看到魔馬的現狀,感到難受和心酸,主動靠近哦不,我應該幫幫它們!
惡魔戰馬雖然是馬,但更是惡魔嗯,這個人類看起來很可愛……但我還是要把他引到族群,讓大家吃他,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