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不臟,”法爾刻啞說,“隻……非常香。”
餘夢洲不由得失笑“哪來的香啊,你聞慣了硫磺味而已。”
眼看法爾刻仍然固執依偎在他的肩頸側,喉嚨裡發戀戀不舍的呼嚕,餘夢洲伸手上去,『摸』到它堅硬鋒利的犄角,按著推了推。
“好啦好啦,”餘夢洲哄道,“先睡覺吧。”
推的人不覺得怎麼樣,法爾刻的呼吸卻一下凝滯了。
和表象展示的不同,惡魔的犄角,其實非常敏感的器官,也榮辱的象征。冒然觸碰一隻魔物的犄角,能被視意圖挑釁的奇恥大辱,也有能被視大膽凶猛的求歡前奏……無論如何,犄角上密布的觸覺神經,甚至以直接感知到觸碰者的靈魂,與對方短暫神魂相連。
黑暗,餘夢洲的手掌隻麻了片刻,然而,魔馬的大腦都這過度的刺激宕機了,人類的手掌比最細膩昂貴的天鵝絨還要柔軟,而他的靈魂……
——他的靈魂像一最的幻夢,要把惡魔戰馬的鋼筋鐵骨也融化成一灘黏糊糊的、隻知快樂何物的小水窪。它的心靈深處,那種永不止息的怒火亦熄滅了,取而代之的另一種火焰,極度渴望的火焰。
馬群的首領暫時失去了言語功能,它驟然癱軟,如果不堅硬的馬具支撐著它,它此刻會像一塊坍塌的山峰,在巨震轟然倒,再也動彈不得。
“法爾刻?”餘夢洲察覺到它在劇烈打著抖,趕忙小發問,“你怎麼了,沒事吧?”
他渾然不覺把手犄角上挪開,轉而去『摸』它的眼睛“喂,還好嗎?”
“……沒事……”宛如一重得空氣的溺水之人,法爾刻顫抖著長長吸氣、吐息,此時此刻,它的心情異樣矛盾,它不知該哀求人類再碰碰它的犄角,還該告誡人類,惡魔的利角不隨意觸『摸』的禁區,“……明天再告訴你,今天太晚了……你該睡覺了。”
說完這句話,它完全失去了平日的老成持重,近乎慌『亂』把頭偏過去,不敢再看餘夢洲一眼。
餘夢洲屬實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困『惑』睡正了,又聽見旁邊的災變偷偷說“聽見你跟首領說悄、悄悄話了……”
餘夢洲“……”
梅開二度,餘夢洲再轉過去,也著它偷偷『摸』『摸』的語氣,說“好吧,現在也跟你說悄悄話啦。”
災變把腦袋藏在蜷起來的馬腿麵,不好意思笑了。
“你真好呀,”它小說,“都不、不笑話的口、口吃。”
聽言外之意,餘夢洲皺起眉頭,他低問“這裡有人……說有馬,笑話你嗎?”
“不、不、不!”災變趕忙否認,連說了三不,“相互維護,彆的魔、魔物笑話。不過,嘲笑的都被處、處決了,所以也沒什麼……”
餘夢洲愛惜『揉』『揉』它的前額鬃『毛』,奇怪問“,你怎麼會口吃呢?”
災變張開嘴巴,借著一縷點燃的火光,餘夢洲睜大眼睛,看到它的舌頭被深深割開,又頗具惡意纏繞在一起,銅環鎖在了末端。
“兩根舌頭,有各、各自的想法,說什麼,不能一下說、說清楚,”它羞怯笑了笑,“習慣了,也還好。”
“明天給你把這去掉,”餘夢洲摩挲它的鼻梁,“行不?”
災變還沒來得及答應,七重瞳就像一隻幽怨的女鬼,在頭頂嫉妒拖長了音“講了這麼長時間的悄悄話啊,也跟說說吧……”
“都聽見了,好羨慕呀——”
“畢竟先到先得,真好呢。”
洞窟一片蒸騰而起的怨氣,餘夢洲趕緊快快翻,閉眼大道“咳,這就睡了!”
魔馬忿忿噴氣,不過,一閉上眼睛,他很快陷入了酣眠,一夜無夢睡到了天亮。
醒來,高耳和軍鋒已經不見了,法爾刻亦不知所蹤,鐵權杖老實笑道“那兩去拿物資了,首領麼……也許去看著它一點吧?軍鋒撒起歡來了不得,光高耳,還管不住它呢。”
餘夢洲若有所思頷首,說起來,法爾刻昨晚上說的,要告訴自己的什麼事來著?
吃完早餐,既然答應了災變,他就拿小一號的剪蹄鉗,先清潔了,再給它解開舌頭上的束縛。
不知什麼原理,他手裡的工具去對付這些施加魔法,本應比鋼鐵還要堅固的刑具時,就像拿鐵錘去砸花生,輕輕鬆鬆就能破除桎梏。好比眼下,他小心避開軟滑的舌麵,在銅環上稍微一夾,將其夾碎了。
雖然轉下來的銅環還在災變的舌頭上留下了洞,但它仍然非常高興,新奇張著嘴,把舌頭甩來甩去。
舌頭都搞了,自然也要連帶著修一修蹄子,餘夢洲拿著修蹄刀,先觀察了一下它的情況。
普通馬匹的蹄子,雖然會有各式各樣的病症,比如腐蹄、蹄肉贅生、糜爛等等,魔馬的病症,卻遠遠超過了這些的範疇,來到了一常人無法想象的階段。
安置給災變的酷刑裝置,就像小型的碎頭機。世紀教廷使的這種刑具,以把人的顱骨慢慢壓扁、壓碎,直至牙齒擠裂下頷,腦漿也七竅噴,而災變的腿骨和蹄子,已經在這樣的壓迫完全變形,蹄皮也遍布裂痕,倘若它不愈合能力強到變態的魔馬,這會兒早就不能行動,唯有等死了。
棘手,餘夢洲握緊了修蹄刀,來回摳著上麵浮雕的商標。
準確說,非常棘手。
“怎麼樣?”災變滿懷希望問,“有、有沒有辦法?”
餘夢洲什深呼吸,『露』一笑容。
“沒問題!”他輕快說,“保證以放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