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朱檀並未入睡,而是一直站在甲板上,看著陰暗的海麵發楞。
他想不通,為什麼會有人對自己人下這麼狠的手,他們憑什麼。
兩國征戰,相互攻伐無可厚非,那是戰爭。
心有仇恨,匹夫一怒血濺五步那也無可厚非,仇恨所致。
可殺人不過頭點地,他們想滅口,想隱住做過的事,人殺了就行了,為什麼要燒死?
為什麼把他們弄到船上,在這茫茫大海上燒死!
這已經不在仇恨的範疇了,而是單純的壞,單純的狠,單純的不把人命當回事。
深夜的海風帶著幾分冰涼,吹的朱檀全身冰冷。
可他的內心卻始終帶著一團火,怎麼吹都吹不散。
樸家,必須飛灰湮滅。
他已然下令,命令鐵甲船在泉州港靠岸,但他並未讓人去通知泉州知府,也並未通知地方的駐軍。
朱檀心中清楚,昌國的消息定然已經傳到了樸家的耳朵裡,他們此時必然在銷毀罪證。
兵貴神速,事急從權,此事不用任何商討,隻需直搗黃龍即可。
此時,馬和就站在朱檀身後,讓他做的事也都做完了。
方才在海麵上擒獲的那些人,都是樸家的人,也是樸家下令讓他們出海滅口的。
馬和遵從了朱檀的命令,活下來的五個人他就留了一個,留作人證。
“傳令下去。”
朱檀拉了拉自己身上披著的大氅,輕聲開口道:“命一千五百將士全副武裝,靠岸之後直接入城,把樸家給本王圍了。”
“若地方官員敢出麵阻攔的,無需上報,全都擒了。”
“但記得,打罵都可以,不能要他們性命。”
“是。”
馬和點了點頭,轉身下去傳令了。
風好像更急了,吹動天邊大片大片的陰雲,在海麵上留下了一片片陰影。
斑駁的月光照在如墨般的海麵上,泛起陣陣磷光。
半個時辰之後,泉州港。
樸家二爺正站在碼頭一側,看著麾下的人做最後的收尾。
他的速度是很快的。
這次動作,他動用了樸家所有的人力,隻用了半夜,便將樸家在泉州港的諸多痕跡抹除,隻剩下極少的一些物資堆放在倉庫裡。
以他多次處理相關事情的經驗,他心裡明白。
之前朝廷有聖旨,說片板不準入海,但沿海地區的人基本都離不開船隻,故此港口也並未完全封禁。
這樣也就給上麵的人開了個口子,隻要他們來查,那就一定能查出問題。
相應的,使用港口的商家也都心照不宣的留下一些物資,等著官府查封。
查封之後再走關係,該送錢送錢,該磕頭磕頭,給足上麵人的麵子,那這事情也就過去了。
朝廷清掃倭寇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出海的邊軍過來大多都是打秋風的,都已經形成慣例了。
隻因最近朝廷成立了正規的海防軍,那些人不大好對付,油鹽不進,不給他們點罪證,恐怕也翻不過去。
二爺心中惦念著這些事,也因為這次的事比較大,故此他留在倉庫裡的東西多了些,還刻意在碼頭留了兩艘樸家的貨船。
這就是專門應付上麵差事的,到時叫人出去認罪,樸家個當地的知府以及各路衙門的老爺,都好交代。
事情已經辦的差不多了,很多長工都已撤走,現在就剩下十幾個人正在收尾,掃清碼頭上雜亂的腳印,回去就可以交差了。
二爺的心情還算不錯,他咧嘴輕輕笑了一下,轉頭看向遠處的大海。
深夜的海邊,風更大。
海峰吹動他的衣襟,傳來陣陣輕響,也吹的他的頭發隨風狂舞。
二爺感覺自己眼花了,他好像在遠處的海麵上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東西。
他揉揉眼睛,又抬頭看向半空,見半空有幾片雲層,又是咧嘴一笑。
再看向遠處,他忽的一愣。
海麵上的確漂著一個巨大的東西,那不是天空雲層的倒影,因為那東西正在朝海岸快速靠近。
二爺下意識上前幾步,皺著眉仔細的去看。
幾息之後,他心中一沉,心底泛起幾分慌亂來。
遠處那東西分明是一艘船,一艘好似山嶽般,破浪而來的船。
“快!收拾東西趕緊走!”
莫名的危機在他心中蔓延,他下意識高聲嘶吼:“快!”
“爺,活還沒乾完……”
“我讓你們趕緊走,草擬娘的,你聽不見!”
乾活的長工還想說什麼,卻被二爺粗暴的吼了一句,嚇的十幾個人都不敢出聲。
“拿著你們的家夥事立刻走!”
二爺已經有些急了,他上前拽起一個長工,順手拎起一旁打掃用的掃把,一邊大步流星往前走,一邊嘶吼道。
“現在不走,死了誰也彆怨!”
此話一出,在場的長工都有些慌了,立刻手忙腳亂的整理自己的東西,慌亂的跟在他們身後。
遠處,那巨大的船隻已從陰影中駛出,狡黠的月光灑在監視的鐵甲上,映的戰船好似一隻穿梭在海麵上的巨大銀梭。
看到海岸之後,船隻的速度好似更快了。
岸上,二爺將所有人趕走之後,又抓住最後的時間粗略的檢查了一遍,隨即趕忙翻身上馬,快速往家族府邸趕。
他才走片刻,鐵甲戰船緩緩靠岸,擋板落下,大量全副武裝的將士從船上快步下來,在碼頭列隊。
“殿下已經給了命令,樸家圍了,敢違抗的該打就打,該罵就罵,但不能傷了性命!”
“整個樸家的人,一個都不能跑了,聽清楚沒有!”
一個偏將站在人群之前,高聲嘶吼,其他將士齊齊高呼。
“清楚了!”
“出發!”
那將領一揮手,所有將士齊刷刷的轉頭,快速往泉州城內而去。
戰船上,朱檀披著皮質大氅,看著將士們漸漸遠去,眯著雙眼。
“殿下,咱們做什麼?”
馬和站在朱檀身後,親聲問道:“在這等嗎?”
“不等。”
朱檀笑了笑,那笑容有些殘忍。
“帶上樸家的人證,跟本王去泉州府衙。”
“本王倒是想看看,出了這麼大的事,他泉州知府是怎麼睡得著覺的。”
“是!”
馬和眸光輕動,跟著朱檀,快步下了戰船。
朱檀隻帶了五十個親兵,也並未坐轎騎馬,而是邁開四方步,大搖大擺的往泉州府衙走。
泉州港就在泉州城內,距離府衙也不算太遠,隻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朱檀已帶人到了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