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他是那樣厭惡宋妙蓮,一眼都不想多看她,巴不得她生孩子一屍兩命。
如今,宋妙蓮也走了。
帶著她腹中的胎兒一起走了。
這間他根本不想踏足的屋子,仿佛在轉瞬間變成了一座空墳,寂靜,空曠,沒有一絲人氣。
他還是想不明白,他明明有大好的前程,為什麼會落到這眾叛親離的下場?
心口萬箭穿心般的疼痛,他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去了閻氏那邊。
床前一盞孤燈,閻氏死氣沉沉地躺在床上,從前那個強悍跋扈的婦人,如今已經瘦得脫了像,如同蓋在棉被下的骨頭架子,隻剩鼻孔還在出氣。
裴玉珠神情木訥地坐在床邊,對兄長的到來沒有任何反應。
外麵鬨了那麼久,她也不知是沒聽到,還是無心理會,雙眼像死魚一樣盯著某處,一動不動
裴景修恍惚想起一年前他們剛來京城時,妹妹還是個嘰嘰喳喳,鮮活靈動的小姑娘,見到京都繁華,滿眼都是憧憬,幻想著能在京城找個如意郎君,從此在京城落地生根。
可是現在,她身上早已沒有了少女鮮活的氣息,眼裡也沒了憧憬,日複一日地伺候在病床前,熬得像個憔悴的婦人。
裴景修暗自心驚,自己每天忙忙碌碌,竟沒發覺妹妹何時變了模樣。
他悲從中來,跪倒在閻氏床前失聲痛哭。
裴玉珠被他的哭聲驚醒,轉著木訥的眼珠去看他:“哥,你怎麼了?”
裴景修不說話,哭得不能自已。
裴玉珠的眼淚也下來了,在他身邊跪下,哽咽道:“哥,我想起之前母親假裝上吊逼小叔把宅子分你一半的事了。”
裴景修的哭聲中斷,紅著眼睛看她。
裴玉珠說:“要是我們當初沒那樣做就好了,小叔以前對我們掏心掏肺,那天晚上,他寫了贈予書之後,就再也不管我們了。”
裴景修望著妹妹朦朧的淚眼,恍惚想起了那時的事。
其實,他也不想逼小叔的,可他沒有房子就沒辦法和國公府結親。
早知道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步田地,他死也不會為了娶宋妙蓮得罪小叔。
宋妙蓮根本不值得。
“哥,你要是沒有拋棄穗和就好了。”裴玉珠抽泣道,“如果穗和是你的妻,她一定會儘心儘力伺候母親的,那時候,她早上給母親倒恭桶,晚上給母親端洗腳水……”
“彆說了!”
裴景修厲聲打斷了她,那些話,一字字一句句,都像刀子捅在他身上,讓他痛不欲生。
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穗和跟著他的那三年,真的是在為他們家當牛做馬。
雖然她是為了給父親翻案,但也是真心地愛他,把他當成唯一的依靠。
可他呢?
他親手扼殺了穗和對他的感情,親手將穗和推到了小叔身邊,親手毀掉了原本該屬於他的幸福。
他中的不是狀元,他中的是邪!
他不但毀了穗和,也毀了自己,毀了這個家。
這樣的他,居然還心心念念想超越小叔,真是可笑至極!
“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笑得淚水滾滾而下。
這時,門房氣喘籲籲跑來:“大人,門外來了一位公公,說陛下要見您。”
裴景修頓時想起自己白天上的當,憤怒道:“讓他滾!”
門房嚇一跳:“大人是說真的嗎,這位公公說他叫長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