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了幾聲,又粗重地喘息,緩了半天,才又自嘲道:“我縱然有百般花樣……終究也翻不出小叔的手掌心……”
“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裴硯知問他。
裴景修搖搖頭:“請小叔賜教。”
“其實就四個字,邪不壓正。”裴硯知說,“你很聰明,天賦也高,隻可惜你聰明沒用到正途上,我縱然想幫你,也無能為力。”
裴景修啞然失笑:“什麼是正?什麼是邪?說白了……權力掌握在誰的手裡……誰就是正……”
“到了現在,你若還這麼想,就真的是執迷不悟了。”裴硯知說,“皇帝的權力大不大,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嗎?”
“在哪?”裴景修吃了一驚,費力地抬起頭。
他自從被關進大理寺,就住在單人牢房裡,與外界完全斷絕了聯係,因此並不知道外麵已經換了天地。
“冷宮。”裴硯知說,“他身體抱恙,心智失常,女皇陛下讓他搬到冷宮去安享晚年。”
“你說什麼?”裴景修震驚地想要坐起來,終因體力不支,又躺了回去,“女皇陛下是什麼意思,莫非……莫非……”
“對,就是你想的那樣,長公主就是女皇陛下。”裴硯知說道。
裴景修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穗和:“是真的嗎?”
“是。”穗和說,“長公主坐了皇位,為我父親洗刷了冤屈,還任命我兄長做了戶部侍郎。”
裴景修的震驚無以複加:“你兄長這麼快就回來了?”
“是的。”穗和說,“寧王謀反,燕王殿下帶兵回京勤王,順便將我兄長侄子也帶了回來。”
“燕王殿下?”
裴景修猛地看向裴硯知,盯著他平靜的麵容看了半晌,才漸漸理出一些頭緒。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瘋了似的哈哈大笑,又因笑得太用力,引發了一陣劇烈的咳喘,咳得眼淚都流出來。
原來小叔和燕王早就是同盟,原來燕王調戲穗和隻是在做給彆人看。
虧他那時還信以為真,生怕穗和被燕王強占,心急火燎地去找小叔,和小叔聯手彈劾燕王。
燕王最終被發配北疆,他還沾沾自喜,以為是自己的功勞,還曾拿這件事向穗和邀功,說自己為了她連皇子都敢拉下馬。
原來,這一切隻不過是小叔布的一個局,他像個小醜一樣在局裡跳來跳去,卻渾然不知自己隻是一顆可有可無的棋子。
一股腥熱湧至喉間,他沒忍住,吐出一口鮮血。
他本就失血過多,這一口血吐出來,精神更加萎靡,隱約已經有了油儘燈枯的感覺。
他又緩了好久,才蓄出一點氣力,流著淚問裴硯知:“小叔可曾有一點心疼我?”
裴硯知怔怔一刻,慢慢紅了眼眶:“你我相差六歲,我卻將你當兒子一樣養了十幾年,你說我心不心疼你?我若不心疼你,豈能容你活到現在?”
裴景修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嘴角卻勾起一抹釋懷的笑。
似乎直到此時,他才想起他的母親和妹妹,滿懷歉疚地問道:“母親和玉珠……還好嗎?”
裴硯知默然一刻,決定不告訴他裴玉珠要被流放,隻簡單道:“我讓你祖母帶她們回金陵了。”
裴景修點點頭,說了聲“多謝小叔”。
他不再關心朝堂那些事,也懶得再去計較成敗得失,而是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去觸碰穗和的袖子,艱難地問她:“穗和,如果我死了……你會原諒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