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龕換了身未染血的乾淨衣衫,不緊不慢地走出來,站在台階之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去拿黃冊來,全縣昭告人來認屍,認出一人,賞銀五兩,認出十人,賞銀百兩,認錯一人,杖責二十,認錯三人,杖斃。”
他盯著安流鬆,聲音是慣有的陰鬱冷漠:“安知縣,此事兩個時辰後本督就要結果,結果不出……”
他微微側首。
婦女孩童驚恐的哭鬨聲響起,三個年紀不一的女子同四男孩兩女孩一道被護衛提了過來。
安流鬆駭然倒吸一口涼氣:“謝總督,下官可屬實是同此事毫無乾係,您怎可……”
“禮義廉恥、律法教條,這些是用來束縛君子的,安知縣該聽說過本督的行事作風。”
謝龕一步一步走下台階,走了幾步後在他身後忽然停下。
安流鬆不知他要做什麼,在妻妾兒女的哭聲中瑟瑟發抖,冷汗狂流。
下一瞬,他就感覺到背脊被一股極大的力道壓迫而上,隨即他整個身子都被迫再次彎了下去。
謝龕踩在他的後頸之上,將他的額頭臉麵完全碾壓在縱橫交錯的血跡上。
“枉死在本督手中的忠臣良將不知多少,安知縣,你可以期待一下兩個時辰後,本督會怎麼弄死你這些個妻妾兒女。”
他的聲音自頭頂上方響起,似刮骨的刀子一樣磨過安流鬆的耳膜,令他兩股戰戰幾欲昏死過去。
雲笙搬了把椅子過來。
謝龕轉身回了台階,身旁的‘婢女’抖開了氅衣披於他肩頭。
他便在冷風中坐了下來,屈指叩了叩扶手:“開始吧,本督親自在此處看著他們來指認人。”
一共九十七名賊匪,竟是有七十三人在黃冊之上。
也就是說,他們都是有戶籍、姓名、年齡、妻子兒女的‘平民百姓’。
賊匪紮根這平沙縣這麼久,自然不會真的願意待在勞什子的深山野林中過苦日子。
甚至大部分的人如今早已為自己弄到了個乾淨的身份,在城中娶妻生子。
至於財物,自然還是想要了便繼續乾原本的勾當,逍遙日子過得好不快活。
謝龕將冊子一合,隨手遞給雲笙:“去吧。”
很快,這些或死或傷的賊匪的一眾家人便猶如牛羊一般被驅趕到了縣衙內。
而此時,整個縣衙內已經是人頭攢動,人擠著人,幾乎難以尋到下腳的地方了。
婦女的抽泣聲,孩童的大哭聲此起彼伏,連成一片。
祁桑站在一旁,目光一一略過去,隻覺得頭皮發麻,渾身血液都要倒流。
她甚至能看到好幾個尚在繈褓之中的嬰兒,啼哭不已。
他們如今是這麼柔弱,這麼可憐,可又有誰能想到,一二十年後,死於他們之手的老弱婦孺又有多少。
一批又一批的賊匪老去,而他們的孩子從出生開始,便是被培養得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
如此年年壯大,樹根越紮越深,便成了如今的這般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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