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莫小豐不好再裝糊塗了，訕笑著點點頭，心裡想著要不要先敷衍地答應盧先生的要求，忽聽階下有人來報:“稟太原公，陛下派中使傳旨來了。"
“快，打開中門，迎接欽使!"莫小豐如獲大赦般向來人吩咐道，又衝盧先生拱手說聲，“先生請在此稍候，待學生前去接聽罷聖諭，再來聆聽教誨。"
盧先生自忖尚是一介白身，遂主動起身告辭道:“公子既有朝命在身，盧某不便叨擾，就此告辭了，方才所言之事還望公子能夠成全。”
莫小豐諾諾稱是，忙命小德子送盧先生回去歇息，爾後整了整衣冠，急匆匆地前去迎接中使去了。
傳達給莫小豐的詔命很簡單:要他於明日辰時前往皇宮含光殿陪同皇帝接見回朝的丞相賀渾。
送走傳詔的中使，莫小豐估算了下時間，不由得急出了一頭大汗:要是明日父親入宮覲見罷皇帝，接著就要召見盧先生查問自己的功課，那該怎麼辦?並且，果真如盧先生所說，倘若父親一並將他未來的嶽父大人李希宗也請了來，要當場測試他的學業以確定婚期，豈不更會壞了大事?
其實，從莫小豐的內心深處而言，是不大願意確定他與李祖媛的婚期的，不管是因為步搖的緣故，還是由於他剛穿越兩天，心理上一時難以適應新的身份，角色，不願背叛女友範璐。
可是同時，他又擔心僅憑自己那點兒微不足道的古文功底，應付不了明天李希宗對他的當場測試，招致賀渾的不滿，甚至暴露穿越者的身份。於是，隻得強打起精神，決定利用一晚上的功夫臨陣磨槍，惡補一回落下的功課。
心中主意已定，莫小豐便向隨從吩咐道:“今晚我要專心讀書，非有特彆緊急之事，任何人不得來中和堂打擾。去，叫小德子來。”
然而，願望是美好的，可當莫小豐坐到幾案前，捧起一卷《詩經》讀了沒有半個時辰，就覺得眼皮發澀頭發昏，著實是看不去了:且不說彆的，就隻古時詩文不加句讀這一條，便令他感到格外費勁。
"揚之……水不流……束薪……彼其之……子不與……我……戍申……”
這都寫的是啥意思啊?!
雖然手握碩士文憑，號稱街道辦的秀才、筆杆子，可麵對兩千年前古人留下的詩句，莫小豐依然有種茫然不知所雲的陌生感。
唉，悔不該上學念書那會兒沒有多選兩門古詩文鑒賞的課啊！
他心煩意亂地撂下書卷，瞪視著強忍著笑站在一旁的小德子，沒好氣地問道:“郡中正是個什麼官兒啊?你覺得父王會答應給盧先生這個官兒做嗎?“
"喲，恁麼大的事，小的可不敢妄加猜測。”小德子連忙收斂起眉眼嘴角間溢灑出的笑意，一本正經地答道，"不過，據小的看來，盧先生或許是急於在盧氏族中爭得一席名位，又或許是擔心丞相會將司州中正授予趙郡李氏的族長李公，才懇切地央求公子舉薦他的吧。"
“哦，原來盧先生嘴上說的是想做一郡中正，實際謀求的則是更大的州中正啊！”莫小豐從小德子的話裡聽出了些端倪，恍然想到。
小德子見莫小豐依舊凶巴巴地瞪著自己，一言不發，陡地想起還沒回答他提出的頭一個問題，忙又說道:"州中正執掌評定本州士人品級，雖然確如盧先生所說，算不得正式官職，可依朝廷慣例，惟有品行端正，學術精純，深孚眾望的公卿及碩儒方可充任州中正。譬如，司馬令現就兼任濟州中正，盧先生的族兄，名滿關東的大儒盧續盧先生前不久應丞相之邀，也出任了並州中正。"
莫小豐聽得似懂非懂，大致明白了州中正是類似於今天的大學校長這樣的官兒，遂繼續問道“盧先生既然要與李希宗，咳咳，李公爭任司州中正，李公會不會因為我是盧先生門下弟子的緣故而存心刁難於我呢?”
小德子往莫小豐跟前湊了湊，壓低了聲音說道“公子擔心的原來是這件事啊，恕小的直言，李公才不屑於和盧先生計較呢。況且，李公素與盧續交好，並稱李盧，公子既為盧氏弟子，他隻會對您青眼相加，又怎會存心刁難呢?”
“不對吧。"莫小豐搖搖頭，問道，“我聽說當初是父王親自登門求親，李家才答應了這門親事的。如今又要當麵考校我的學業，方肯確定婚期，這不就是存心刁難嘛?”
小德子又往莫小豐跟前湊了湊，答道:“公子莫怪，小的就鬥膽直說了，像趙郡李氏這樣的高門望族與人聯姻，最重姻家的門第閥閱，最忌諱的便是趨炎附勢。李希宗或許是顧及李氏宗族的顏麵，才對外放出話來，欲通過當麵考校公子的學問來確定婚期的，倒並非有意刁難公子。方才盧先生不也說了嘛，隻要明日公子能做到知書達禮四字，他管保公子順利過關。"
莫小豐驚訝地反問道:“在李家人的眼裡，什麼樣的人家才稱得上是門當戶對?難道我賀家還不夠資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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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德子麵露尷尬，支支吾吾地說道:"這，這個嘛……小的隻知道漢人門第，以崔盧鄭王四氏為最高，再有就是南朝的王謝二族，至於河東薜氏，趙郡李氏，渤海高氏，封氏，清河房氏這些，也屬於郡望高族……"
因抬頭瞧見莫小豐麵帶不悅，小德子忙訕笑著岔開話題，試探地問道:"還有件事，小的不知當不當講?"
"說!"
"前幾天小的在與盧先生的小廝閒聊時曾聽他說起，夫人是李氏諸女中的第一才女，據說，她做的詩連盧先生讀了，也自歎不如呢。小的據此貿然猜測，通過當麵考校公子學問以確定最終婚期會不會是夫人出的主意?若是果真如此的話，公子可要格外留神了。"
小德子的言外之意顯然是擔心莫小豐連讀詩斷句的基本功都不具備，更甭提自己當場作詩了。
可莫小豐聽了他這話，立馬聯想起曾在穿越電視劇裡看過的穿越人物靠抄襲唐詩宋詞哄騙古人，贏得文壇才子聲名的無數所謂名場麵，反倒立馬覺得一陣輕鬆和竊喜。
他略略想了想，諸如“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這些千古流誦的詩句就汩汩不斷地在頭腦裡冒了出來，登時心中有了底氣，遂推案站起，伸了個懶腰，衝小德子吩咐道:"今兒就這樣吧，你昨晚做了一宿的功課，也辛苦了，早些回去安歇吧。"說罷，在小德子詫異目光的注視下款款走出了“中和堂"。
儘管莫小豐在返回後院前特地交待陳山提，楊遵一旦回衙，須隨時向他稟報，可直到次日他一覺醒來，仍沒見到楊遵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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