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搖直視著他，答道＂民女在大將軍府住了三天，後由楊司馬派人接回‘笑春風＇的。”
莫小豐估算日期，步搖應當是在黑衣蒙麵人殺胡商滅口並刺傷陸衝之前就已返回了“笑春風＂，沉吟片刻，又試探著問道＂聽說柳大掌櫃欲以高價購入寶林尼寺在戚裡的舊址開設新店，可是由你在其中牽線說合的呀？＂
按照莫小豐的設想，倘若是步搖從中牽線，促成的這樁買賣，那麼她多半就是陸衝所說的那名眼線，為了使＂笑春風＂遷址而有意為之的。
孰料步搖卻搖搖頭，說道＂民女身份卑微，哪裡能和住持師太說得上話呢？我也是聽店裡的夥計傳言，是曾二掌櫃出麵談成的這樁買賣。”
莫小豐目光一閃，追問道＂你說的可是曾樸曾二掌櫃嗎？他與寶林尼寺的哪位相熟？”
＂曾二掌櫃原在鹹陽王府賬房當差，據說和靜思師叔十分熟稔。＂步搖眨眨眼睛，答道。
“靜思？”莫小豐一時想不起這個人來，疑惑地望著步搖。
＂民女在寶林寺時就曾聽說，鹹陽王身邊最得寵的側妃篤信我佛，常邀靜思師叔過府講經，其所捐助的香火錢都是經曾二掌櫃之手打理操辦的，因此兩人過從甚密。＂
從步搖的這番話中，莫小豐獲得了一個重要的訊息曾樸極有可能是奉命派到“笑春風”監看店肆的，換而言之，他和柳十三娘之間或許並非之前認定的主從關係。
由於步搖的身份尚不明朗，莫小豐也不便向她過多問及曾樸的事，遂又叮囑了幾句要好生在＇笑春風＇做事之類的話，便打發她走了。
步搖走後，莫小豐細思她這趟前來向自己傳遞的信息，總覺得她似乎在維護柳十三娘，可又難以十分確定，便決定待陸衝來了，當麵向他問明步搖是否就是他提到的那個眼線。
直等到夕陽西墜，也沒見到陸衝的人影。反倒是西跨院的源氏姐妹派了個侍女來邀請他前去赴約。
莫小豐無奈，隻得叫上小棗欲起身前往。
小棗卻不肯和他一同去，悻悻說道＂公孒還是自個去吧，婢子才不去礙眼呢！＂
莫小豐也是拿她沒有辦法，隻得紅著臉交待了句＂若是有人來尋，隨時喚我＂，獨自跟隨那侍女走出了西廂房。
他初來雙柏堂時沒有留意，原來，在西側的院牆上開有一道拱門，可以直通跨院。
雙柏堂的西跨院本是供朝臣們入宮奏事已畢，來此等候賀渾接見時暫歇的一處所在，院內種植著各式花草，姹紫嫣紅，分外悅目。
和日間裝束不同，阿憐阿惜姐妹俱是身著一襲輕薄紗裙，粉色抹胸，肩籠白紗，風情萬種地恭候在階前，將莫小豐迎入了堂內。
＂公子請坐，且聽阿惜為您彈唱一曲，奴替您酙酒布菜。”阿憐笑語盈盈地挽著他的臂膀，引到居中的上座，傍著他坐下，伸出一隻如嫩藕般的玉臂，執壺為他斟酒。
眼前倩影拂動，入鼻是令人心醉的幽香，饒是莫小豐心存戒惕，也不由得一陣心神蕩漾，下意識地朝另一邊挪了挪身子。
阿憐見他這樣，抿嘴一笑，不再有更加親昵的動作，隻安靜地依偎在他身旁。
阿惜則款款衝他施了一禮，坐到不遠處的一架古琴旁，纖指撥弦，微啟朱唇，曼聲唱道＂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琴聲悠舒，歌喉宛轉，使人聆之動情。
莫小豐本想過來略坐一坐就走的，可如今仙音入耳，麗人在側，竟不知不覺陷入其中，渾然忘記了身在何處。
阿惜接連彈唱了四五支曲子，莫小豐也在不知不覺間喝下了六七樽阿憐為他斟上的葡萄酒，儼然有了五分醉意。
這時，阿惜忽然轉頭望向堂外，起身說道＂已至月出之時，請公子移步院內共賞明月吧。”
“今日有幸聆聽清音，請阿惜小姐滿飲此樽，以使賀嵩略表謝意。＂莫小豐親自斟滿了一樽酒，掙紮著站起，走到阿惜麵前說道。
阿惜謝過他，接過酒樽仰麵一飲而儘，抱歉地說道“奴前日偶感風寒，尚未痊愈，不宜太過接近公子，就讓阿憐陪您到庭中賞月吧。”
莫小豐正要趁機提出告辭，阿憐已偎了上來，挽住他的胳膊，嬌嗔地說道＂叫姐姐安歇去吧，奴再唱首曲子給公子聽，好不好？＂
莫小豐張了張嘴，終於沒能說出告辭的話來。
服侍阿憐阿惜姐妹的侍女已在院內花圃旁擺設下一張幾案並兩副坐席，莫小豐任由阿憐挽著來到坐席旁，甫一坐下，便覺迎麵晚風吹來，涼意陡生。他扭頭望向肩頭僅籠著白紗的阿憐，柔聲問道“要不要添件衣衫？＂
阿憐微微搖頭，順勢偎入他的懷中，將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呢喃道＂有公子在，奴並不覺著冷。＂
溫軟在懷，微醺之下，莫小豐難以自持，緊緊地將阿憐擁在懷裡，舉目望著樹稍初升的一彎弦月，胸中充滿了柔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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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長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聞散喚聲，虛應空中諾。＂但聽得阿憐依偎在他懷中，低聲唱道。
莫小豐雖不知她唱的是哪一位詩人的詩句，也能聽出其中似有幽怨之情，不禁頓生憐惜之意，笑著說道＂今日應個景，我也來吟首詩吧，你聽聽如何？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台鏡，飛在白雲端。。。＂
阿憐從他懷裡探出頭來，望了望掛在枝端的弦月，嘟著嘴說道“公子作的詩好則好矣，隻是不太應景。＂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哎呀，這兩句倒是應景了，可是辭意太過淒涼，也不好。”莫小豐脫口吟誦了兩句，隨即搖頭否定道。
阿憐卻聽得兩眼放出光來，坐直了身子，用驚喜的目光望著他，由衷地讚道“想不到公子竟有如此詩才！奴當依詞譜曲，改日再邀公子品評。＂
莫小豐暗叫了聲＂慚愧＂，口中卻謙辭道＂即興而作，叫小姐見笑了。＂
阿憐越發來了興致，輕聲吟誦著“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忽然發問＂公子能否再作一首，以連綴成三章一同譜曲？＂
莫小豐虛榮心作崇，自是不肯拒絕，他本想再吟一首李白的《靜夜思》來著，可又覺詩意與眼前的景象不符，低頭看到案幾上盛滿葡萄酒的酒樽，隨口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吟誦至此，突然想不起下麵的詩句了，麵對著滿臉期待的阿憐，急中生智，語調一轉，接著吟道“將軍百戰穿金甲，明月何時照人歸。＂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將軍百戰穿金甲，何時明月照人歸。公子所作三首之中，奴最愛這首。＂阿憐的聲音裡儘是欽佩和仰慕，深情地望著莫小豐，說道。
她哪裡知道，莫小豐所吟三首詩詞中，前兩首都是半闕，第三首也是集句拚成的。
二人正在院內吟詩賞月，隔壁卻傳來了小棗清脆的聲音“公子快回吧，陸值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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