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楊遵一道來的還有小德子。莫小豐看到小德子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便已猜知他多半未能追回步搖，首先對他說道“我和楊先生有事要談，你先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回頭再來吧。”
小德子躬身應聲“是”，先離開了中和堂。
＂屬下在彭城時就聽說了鄴都地震的消息，想來這一個多月以來，您終日忙於賑災，殊為不易吧？＂楊遵上下打量著莫小豐，關切地問道。
“一切還好，先生請坐。”莫小豐心裡感念楊遵對他的牽掛之情，請他落座後，問道，“先生此番係奉詔前往彭城辦差，返京後可見過陛下了嗎？”
楊遵拱手答道＂屬下方隨司馬國舅拜見了大將軍，已向禁中呈遞稟帖，有詔明日入宮見駕。＂
莫小豐“哦＂了一聲，思忖著要不要把前幾天宮城發生的那場風波告訴楊遵，隨口問道“彭城那邊的差使辦妥了？”
楊遵是因為在征調朝中諸勳貴部曲戍邊防範南朝一事中受到賀崇的猜疑而跟隨國舅司馬消難前往彭城安撫軍心的，此時見問，遂簡要地向莫小豐稟報了彭城方麵的情形。
原來，當斛律晃率領從各家勳貴征調來的三萬餘名僮客，部曲抵達彭城不久，就發現軍營內有人在暗中進行串連，意圖激起軍中嘩變。應斛律晃請求，司馬消難偕楊遵奉詔趕到彭城後，立即會同斛律晃對此事件進行了調查，結果發現秘密組織串連的數十人大都是司馬家的部曲，這些人名義上打著為同伴爭取種種權益的幌子，實則是為逼迫朝廷徹查司馬道宗的死因，以圖將來他們能從司馬家獲得更大的利益。
直接麵對如此尷尬的調查結果，司馬消難無奈，隻得親自出麵去勸撫那些暗中組織串連的人。
為了穩定軍心和防止類似事件發生，斛律晃又與楊遵商議，將從司馬家征調來的五千部曲單列作一營，移駐彆地，並且報經大將軍賀崇允準，從各家勳貴的部曲中挑選出一二百位有戰陣經驗，體魄強健者，分彆委以校尉，百長之職，許其食祿，家小免役。如此一來，就在數萬軍中構建起了層級清晰，職責明確的組織機構，隨著各種操演的加緊進行，這支臨時征調，拚湊起的隊伍正逐漸步入了正軌。
莫小豐沒有聽楊遵提及一句關於西朝諜候潛入軍中，策動嘩變的內容，覺得蹊蹺，正想開口詢問，卻聽楊遵說道“屬下在彭城還聽聞了不少南朝動向，其中最緊要者當係南朝統軍駐守於揚州的淮陰王秘謀和西朝相勾連，意欲舉兵北侵，奪回彭城。方才所稟在軍中串連作亂者當中，經察，至少有一二位已被南朝收買，答應充作他們的諜候了。＂
“南朝？先生說的是南朝主動去找的西朝，而非西朝找的南朝嗎？＂莫小豐回想起他赴洛陽勞軍時西朝大行台衛玄策突然南下一事，疑惑地問道。
“是的。”楊遵點頭道，＂南朝淮陰王欲與湘東王爭奪皇儲之位，故而力主舉兵北侵，以建軍功，西朝受其邀約，命衛玄策南下穎川，一則是為牽掣丞相征西，二則也想趁機爭奪河洛等地。”
莫小豐對南朝的情形所知有限，聽了楊遵的介紹，方知賀崇強逼諸勳貴捐丁助軍實為形勢所迫。
他趁機向楊遵打聽道＂小德子沒能追回步搖吧？關於步搖的去向，先生有什麼消息嗎？”
步搖因孫遷裸身闖寺一事被逐出佛門後，是楊遵將她安置到了＂笑春風＂，因此，對步搖的安危及去向，楊遵也記掛在心，聞言歎了口氣，說道“據今想來，顧早拐帶步搖離開鄴都後，很可能徑直南下返回了江左，小德子自洛陽追至彭城時，顯然已遲了一步。斛律都督雖然派出多路斥候打探步搖的下落，然而至屬下返京之日，仍未有確切的消息。不過，屬下認為當從速查淸步搖的身世，以向南朝有所交待。”
“向南朝有所交待？”莫小豐不明白楊遵是什麼意思。
“我朝自遷都以來，為全力剿滅宇文氏叛黨，擬定了南結江左，北綏柔然的國策，倘若查明步搖確為南朝昭明太子之女，日後一旦與南朝起了爭執，咱們便可以送還南朝郡主一事尋求與之和解，確保東南一線的穩定。”楊遵向他解釋罷，又道，“小德子隨身攜帶有一清教主顧方箬給太原公的親筆信，內中或許說明了顧早拐走步搖的原由，您隻需一看便知。”
莫小豐品味楊遵的言外之意，顯然有借顧早拐帶步搖南歸一事向南朝示好，以消彌兩國兵爭的用意，遂想把查證步搖身世一事交給楊遵去辦，忽然憶起曾聽陳長猷說過賀崇舉薦楊遵到尚書省任職的事，便問＂先生與司馬國舅去見大將軍時，大將軍可有什麼交待嗎？”
楊遵起身拱手答道“屬下此來，正為向太原公稟明此事大將軍已向陛下舉薦司馬國舅代爾朱文暢為領軍將軍，屬下入尚書省暫行右丞職事。同時，大將軍還交待，目下鄴都不甚安寧，要屬下協助您處置了手頭的案子再到省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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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遵在他麵前向來自稱楊某而不稱屬下的，今天卻開口必稱屬下，想來應是得知自己即將升任尚書右丞後有意為之，以示他不忘舊主。想到這一層，莫小豐改變了主意，嗬嗬笑著說道＂恭喜先生登台入省，躋身卿貮！先生才返鄴都，不妨稍事歇息，改日咱們再談案子，如何？＂
楊遵自知因司馬道宗被殺一案已受到賀崇的猜疑，加之今日聽說爾朱文暢獲罪去職的消息，原本就無意介入查案，此時既見莫小豐並不急於分派差使，正稱了心意，遂躬身提出告辭，轉身要走。
“我記得兩個多月前孫遷墜牆身亡後，先生為遮人耳目，使人詐稱僧賢大師施法震斃了無常。但不知當時先生是順勢而為，送了僧賢大師一個福報，還是彆有緣故？”莫小豐忽然想起了昨夜接連發生在定國寺前後的命案，欲向楊遵打聽一下定國寺僧的情形，因此探問道。
＂定國寺又出什麼事情了嗎？＂楊遵停下腳步，反問道。
“我隻是偶然想起孫遷墜亡一案至今似乎尚未結案，而當時先生為轉移視聽杜撰出的佛法滅魔的故事又頗為有趣，故而隨口問問。”莫小豐有意提醒道。
“孫遷墜亡案原係屬下奉丞相令主持追查的案子，屬下自當儘力查清此案真相，給丞相和您一個滿意的交待。”楊遵當即表態道，“至於屬下當時為何要送一個福報給僧賢大師嘛，其中牽涉頗多，能否待孫遷案結案之日，容屬下再向您詳細稟報？”
楊遵這話分明已經承認了當初編造僧賢大師施法震斃無常的故事係彆有緣故！
莫小豐心念一閃，恰因此時看見小德子來到了中和堂外，遂衝楊遵頷首道“好吧，那就改日再向先生討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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