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得趁他們還未來得及重新部署之時,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京城才是最安全的。
陸時雍當機立斷,帶著於雪濃脫離西府士子的隊伍。
她跟他一道提前上京。
走之前於雪濃想給許庭策留一個口信,陸時雍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隻道是不必。
陸時雍挑選了另外一條回京路線,兩人喬裝打扮一番,陸時雍略略掩去些風貌,看過去像個普通的士人,而於雪濃則扮做是他的新婚妻子,兩人相攜去京城省親。
他們這一路上與一支商隊同行,一路上倒是相安無事。
越去往京城的路上盤查便越會越嚴格,隻不過陸時雍和於雪濃兩人心理素質都挺不錯,過關卡的人也就略略看幾眼,就放行了。
而京城那邊就不好受了。
“皇帝那邊還沒鬆口將他舅舅從大理寺提出來?”高太後端坐在高處,閉眼用食指揉了揉太陽穴,當真是越大越不受控製,朝堂之上以方鶴儒為首的新黨勢力又重提太後撤簾還政之事。
當真是令人惱恨!
高太後忍不住拍了一下軟墊,“去給平泊侯在送些衣衫被褥,順便在哀家的小廚房裡頭做點點心一並帶過。還不知得關到什麼時候,皇上現在主意大了,哀家惹人嫌。”
底下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老老實實跪了一地。太後和皇上的矛盾基本上都攤在明麵上,他們做下人的也不好置喙。
倒是皇後挺著大肚子,端著笑容的進來,“臣妾給母後請安。”
高太後將皇後扶起來,麵上難得帶上笑容,“你不在你的坤寧宮好好養胎,跑到哀家這裡做什麼。”高太後趕忙張羅著讓皇後坐下。
皇後是一位身材嬌小的女人,整個人透出如水的溫婉。
“太醫說了,即便快生也要多走走,到時候生的時候容易一些。”
由於皇後來的緣故,慈寧宮眾人不由的鬆一口氣。
也隻有皇後才能調和皇上與太後之間的矛盾。
“這不快到母後生辰,皇上這段日子都在忙著給母後您選禮物,以表他的孝心。”
高太後手轉著佛珠,冷哼一聲,“行了,你就彆替他遮掩,皇上現在對哀家意見大的很。”
皇後親自站在太後身側,給她捏肩,“哪家的母親和兒子不會拌嘴,皇家亦是尋常人家,太後寬和又怎會跟我們小輩計較。”
高太後被皇後捧得舒舒服服,“整個宮裡頭,就你最懂哀家的心思。”
“說吧,皇帝又有什麼想跟哀家說的,讓你過來做說和?”
皇後露出一個靦腆的微笑,“皇上知道自己惹太後您生氣,他不敢自己過來,遣臣妾多過來陪陪太後。”
“他要是孝順哀家的話,就把他舅舅從大理寺給哀家放出來。”高太後氣咻咻道:“當初若不是他這不成器的舅舅他還坐不上皇位。”
這句話說得很重,皇後第一時間倒是跪下。
打簾進來一個清瘦的身影,年紀約莫十八九歲上下,臉上帶著和煦的笑意,“朕都不知道朕坐上這位置還要仰賴這位舅舅。”他伸手扶起皇後,“不然這皇上的位置,母後給舅舅坐好了。”
整個朝堂彌漫著風雨欲來之感。
慈寧宮裡頭皇上與太後的對峙,還是傳了出來。
許相第一時間便趕來見高太後。
許相現在六十多歲的年紀,由於常年修史的緣故,整個人透著浸潤入骨的書卷氣,清臒枯瘦,恰似不遠處的一株老梅。
許相坐在下首處的凳子上,看著坐首容顏憔悴的女人。
忍不住歎息,“太後您這又是何苦?”
若說整個朝堂之中,高太後最信得過的人是誰,那便是許相。
先皇在世時,寵愛陳貴妃,陳貴妃誕下一子,先皇甚為歡喜。她作為中宮之主,卻無所出。
陳貴妃背後的勢力一直慫恿先皇立儲廢後,一向寬仁的先皇倒是在這上頭犯起了糊塗。
他本就中意陳貴妃,加上又生了兒子,母憑子貴。
但她的日子就不好過了,那段日子惶惶不可終日。
那時候的許相不過隻是一個小小的台諫官,以禮法進行駁斥,差點死諫當場。
替她保住了,岌岌可危的皇後之位。
他也受到牽連徹底貶黜出京,做一個閒散小官。
她派人去打聽他的消息,他告訴她,無礙,這是一個臣子應當做的,娘娘安安穩穩的坐在中宮即可。
她又怎能安坐中宮,中宮位下群狼環伺,多少人準備將她拉下馬。
待她喘過氣來之後,她第一個收拾的便是陳貴妃。
後宮之中的鬥爭,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骨頭。她亦不是什麼善類,拉攏同盟,打擊異己。她做得得心應手。當然這些手段,她不想讓許相看見。
最後連老天都來幫她,皇上突然去世,未曾留下遺詔。
最終在她的博弈下,選了一位資質平庸的皇子繼承大統。
她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將他召喚回來,許他宰相之尊,一報當年的恩情。
高太後垂下眼簾,手握權力的女人,第一次展現疲態,“新黨勢力虎視眈眈,又有卷土重來之架勢。皇上年少,看不上水磨工夫的修生養息,隻想借助新黨之力收百姓之財,窮兵黷武。”
許相的雙眼依舊是平和清潤,恍若一道清溪,心底幽密伎倆在他的雙眸中無處遁形。
“娘娘心思靈慧,何故不曲中求直?”
高太後不滿,以前她對著先皇小意迎逢,現在換上另外一個人了,還要她順著來。
何況坐皇位的那位,明明就是自己扶持上來的,現如今可是會跟自己甩臉色。
“我這權力還沒交呢,他便給我甩臉色。我本就不是他親生母親,皇帝待我本不親近。”高太後意興闌珊,天家本就親緣淺薄,她亦是不強求。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皇上和太後之間的矛盾,沒這般容易消弭。
高太後那位不省心的弟弟,他是得跟高太後好好聊一下。
許相本就不喜歡宗室仗著自己皇親國戚的身份,多拿多占。
他以往被貶謫在地方做官之時,不是沒瞧見這群蠹蟲欺壓百姓的嘴臉。
針對高太後嫡親胞弟被關在大理寺監牢這件事他樂見其成,同時也給其他人敲敲警鐘,切勿欺壓百姓。
高太後亦是知道許相的為人,所以她胞弟的事情,她並未求到他這裡去。
她知他清正,瞧不上這醃臢事,她亦是不會去煩他。
當許相親口說出,讓她那胞弟將多貪多占的土地,銀子吐出來。今後本本分分,其他的事便不追究。
他會親自跟皇上去說,至於陸老尚書的孫子,陸時雍。
還望高太後看在故人的份上,慈和寬待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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