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醉意愈發濃重,老人腦海中在想過一陣女兒的事後,思緒逐漸飄的更遠。
幾個兒子的身影逐漸在腦海中浮現。
他想起了大兒子,他是個平日不大愛說話的人,性子沉悶,總是在後院練著他那柄份量極沉的長刀,日度一日,年複一年,不論酷暑寒冬,他仿佛永遠都在後院呼喝著習練武藝。
老人腦海中對大兒子留下的記憶大部分都是這個場景,而對舞刀弄槍絲毫不懂的老人平日也難與兒子交流太多,他隻知道大兒子武藝很好,畢竟這是老友親口點評的,說他日後一定能靠這身本事得個赫赫威名來。
可武藝高強有用嗎?他年紀輕輕就死在了會昌,而這一死不僅沒得到什麼好名聲,還落得個“自大貪功”的惡名。
好在如今,是已還他清白了。
“我的兒子沒白死。”張勵呢喃一句,端起酒樽,一飲而儘,接著又顫巍巍的倒起了下一杯。
但這時他手已拿不穩,酒水淌的到處都是。
看著桌上那一汪水痕,老人使勁晃了晃腦袋,這一晃之下,記憶卻瞬間被拉回多年前的那個雷雨之夜。
那天下了場格外大的雨,老人記憶深刻,那天他拿著鞭子狠狠抽了二兒子一頓,與他在雨中吵了一場架,二兒子也正是那晚跑出了家,此後再沒回來過。
“我.....我怎麼這麼蠢。”
想起這段往事的張勵突生一股怒氣,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臉上,其力道之重甚至打得自己一個趔趄。
他癱倒在椅中,直到很久才逐漸平複心緒,接著他抓著扶手慢慢站起。
可剛一站定,一股強烈的暈眩之意讓他雙腳不穩,又跌倒在地。
‘爹!’
“健兒?!”張勵猛地抬起頭,但茫然四顧之間,哪裡有半個人影。
“走了...走了啊....”老人搖頭淒笑,小兒子早已經死在了北庫草原,如今又怎會回來叫自己一聲爹呢。
不過是酒喝多了的幻聽罷了。
去的去,走的走,今晚這個家中,哪還有一名兒女。
他抓著桌沿蹣跚的站起,而後慢悠悠的朝著門口走去。
隻是還沒走兩步,門外便傳來急切的喊聲。
“回來了!老爺!”
“回來了!”
張勵腳步頓止,臉上的落寞儘數消失,他醉醺醺的笑了起來:
“還是回來了嘛,這丫頭...嗬嗬。”
蹣跚著走出房門的張勵抬起半睜著的眼看去,卻一下有些恍惚。
跟隨著丫鬟仆從們向自己走來的竟不是女兒,那明顯是個瘦高的男人,隻是這會醉眼惺忪的他也看不清,男人的麵容格外模糊。
老人眯起了眼,向著來人問道:“誰啊?哪位客人?”
來人突然加快了腳步,幾個大步之間便已奔到了張勵麵前。
“爹!”
渾厚的聲音驟然響起,它是如此真切有力,但老人卻覺得這是幻聽。
他依舊迷蒙著眼,努力看清來客的臉。
“爹,是...是我。”男人這會說話的聲音不再渾厚有力,反而發起了顫。
而直到這時,老人才終於看清了來客的臉。
那是一張雙眼通紅,胡子拉碴,額頭還有刀疤,顯得格外滄桑的臉。
這張臉陌生而又熟悉,但不過一息之間,陌生之意便消失得乾乾淨淨,日夜思念,久難忘懷的熟悉感席卷心頭。
來的不是客,是自己的二兒子張燃。
老人淚水嘩的一下噴湧而出,他一把抱住歸來的兒子,已是哭的泣不成聲。
倏忽一陣風吹來,月光之下,後院那棵格外高大的樹聞風而動,蔥綠的葉片抖動間,那一顆顆紅潤的果子正泛著晶瑩的光。
忽的,“啪嗒”一聲。
熟透的李子掉落一顆,落入大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