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紗。
寬肩身影立於屋簷瓦片之上,沉默注視著一百餘匹妖馬整齊奔出青州城。
“還真有人願意跟他出城。”
蔣承運收回目光,看向旁邊赤腳而坐的阿芊。
兩人同為捉妖人,先前鈴鐺裡響起的消息,自然也傳到了此處。
奶奶被請回來暫代總兵,今夜這麼大的動靜,不可能完全不管不顧,
阿芊伸個懶腰,略顯疲倦道:“在外麵呆久了,倒是忽略了這幫子世家門派”
蔣承運沉默片刻:“您暗中跟了嘯月妖王數百年,哪裡顧得上這許多。”
抱丹高手強不強,也得看跟誰比。
無論再怎麼細分境界,什麼抱丹蘊養,碎丹化神,說到底也就是個凝丹境。
在相當於混元無極宗師的妖王麵前,弱小的宛如嬰孩。
但青州必須時時刻刻掌握它的動靜,總兵又要坐鎮主城,這種事情也隻能交給三位金鈴捉妖人去做。
“嘯月老東西和總兵對峙這許多年,以青州十二郡為界,向來井水不犯河水。”
“我擔心的是那頭小妖物,成長速度駭人聽聞,狼子野心毫無掩飾,待其稱王之時……現在已經自稱小妖王了,桀驁且狡詐,這麼多次針對它的伏殺都是失敗告終,待其徹底成長起來,到時候兩尊妖王齊聚,青州危矣。”
“總兵三次請援皆無功而返,看來其他地方的局勢也比青州強不到哪裡去。”
常年在暗中追尋妖王蹤跡,在那巨大壓力之下,阿芊每次回到俗世,都會儘力去釋放壓抑的情緒,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仿佛真正的稚嫩孩童。
但此刻她臉上卻寫滿了凝重。
蔣承運略微蹙眉,勸道:“它有小妖王,我青州亦有薑秋瀾,誰勝誰負還是兩說。”
聽見這個名字,阿芊眼中掠過一絲罕見的服氣:“薑秋瀾啊……其實她剛回來了一次,看了林白薇的信,翻了翻柏雲縣帶回來的卷宗,隨口交代了我兩件事,一刻都沒歇,就趕去臨江郡了。”
十二鎮魔大將皆走捷徑,修香火願力,隻為鎮守不為出擊。
唯一例外者,是玉山郡大將身死以後前往接任的那位,她走的是真正的混元無極宗師之道。
一州黎民,養不出兩個武仙。
總兵彙聚青州之願力,方成武仙,手段詭譎。
但肉身羸弱,需得有個人站在他身前,攔住一尊亦或兩尊妖王。
晚秋之後便是寒冬。
身處寒冬而力挽狂瀾者。
從總兵收其為弟子,替其重新取名的那一刻,她就注定了要成為那道孤身拒群妖於青州十二郡之外的身影。
“……”
蔣承運收起眼中的敬佩,重新看向城門:“我是直接動手嗎?”
“人家替青州辦事,你能不能彆老想著從新人手上搶功績,就那麼兩條規矩,稍微遵守一下行不行。”阿芊淡淡道。
“嗬,守規矩。”
蔣承運麵不改色的挑眉,辯解道:“按什麼規矩,鎮魔司的規矩?那與我何乾。如果是按捉妖人的規矩,他一沒給我傳信求助,二沒上報消息,顯然是打算自己解決,同為銀鈴捉妖人,我怎敢去動他的獵物。”
他扭頭看去,老實臉龐上顯露些許疑惑:“就是不知道……奶奶,他有那個實力嗎?”
按照捉妖人之間約定俗成的慣例。
除非一人主動讓出部分收獲,請求支援,或者自覺力不從心,甘願退出此事,否則旁人不可插手。
命重要還是收獲重要,這是需要提前判斷的事情。
連這點判斷都沒有,還是趁早把鈴鐺交出來比較好。
“彆,你太客氣了,你才是我奶奶。”
阿芊翻個白眼,慢悠悠站起來。
聞言,蔣承運知道惹了對方不滿,隻得悻悻轉過身去:“無所謂,金鈴不能指揮銀鈴,可長輩總能指揮孫子,我聽伱安排便是。”
阿芊伸個懶腰:“雖然我才剛到青州,也不擅長代什麼總兵,可畢竟是在眼皮子底下出的事,避免總兵怪罪,你就當幫我一個忙吧。我知道你惦記我的金鈴很久了,但也不差他這一件功績。”
她起身跳下屋頂,隻留下清脆話音:“破例一次,如果他真誤判了局麵,也足夠長記性了。”
“……”
蔣承運獨自站在屋頂,緩緩負手。
總兵怎麼可能因為這種事情怪罪奶奶,何況捉妖人也不受鎮魔司管製,借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