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不中捏著胡子沉思片刻道。
“那就得看流……義軍守的怎麼樣了。”
“守得好,唐州鐵騎怎麼舍得精銳下馬去步戰,而且有兵部調令,在這裡不能久呆,自然打不下就撤走了。”
“三日不封刀,打下黑山縣城金銀子女任取,那府尊打得好算盤,空口畫大餅,這唐州鐵騎能舍得出幾分力來攻城?”
“若是他們撤了,剩下府城兵丁孤掌難鳴,自然也隻能撤退。”
“可若義軍守得不好,被官兵一鼓衝下,那就危險了。”
“所以,”範不中斬釘截鐵道,“未來三天是關鍵,官兵必然攻得凶狠,三天過後,他們這股氣就泄了。”
路野又仔細問了幾個問題,發現這老童生談論起局勢來頭頭是道,雖然人老,腦子卻一點也不糊塗,思維清晰。
而且可能因為常年屢試不中,所以是個噴子屬性,將朝廷說的百無一是。
許多問題頗有見解,還真不是個普通的書商。
路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眼看範不中抨擊的範圍開始轉向當年幾個考官,便揮手讓他退下,此時夜色已深,王虎和張存義也告退。
有廝養送了飯菜來,路野餓得狠了,狼吞虎咽吃完,倒頭便睡。
今日種種變故,不如瞌睡蟲厲害。
不管是戰是逃,填飽肚子睡醒養精蓄銳總是沒錯的。
等他再醒來,屋外已經日上三竿,今天是個好天氣。
隻是煞風景的是,風中傳來廝殺聲音。
整座黑山縣城仿佛如海浪中的孤礁,被四處的音浪拍打著,撼動著,外麵城牆上戰鬥正酣。
偶爾還有轟隆轟隆聲音響起,大地輕顫。
路野急忙出屋,卻看到天邊有小黑點在空中劃過弧線。
等這黑點近了,才發現居然一塊塊圓石。
這石頭從天而降,小半落在城牆附近,有的則越過城牆,將牆後的民居砸得粉碎。
偶爾有石頭落在城牆上,伴隨著慘叫聲,守城的兵丁被砸成肉沫。
好在這鐵弓坊卻是靠近城裡,與城牆還有一段距離,波及不到。
路野遠遠看著,城牆上不時有人體被石頭砸落,待到石頭停下,沿著長梯已經衝上一批官兵來。
而城牆下,也有大隊躲在藏兵洞裡流民軍衝上去,雙方圍繞一截截城牆,打得非常焦灼。
“大哥,官兵發力了……用了投石車。”張存義麵帶憂色走過來,“另外,大小姐讓人送來了不少廝養,馬騾和兵器甲衣。”
路野點點頭,他掃視院落。
隻見昨日的靈堂已經拆掉,鐵弓坊的老弱婦孺和傷員們進進出出,身上都換成了短衣薄靴。
一個個都是逃難的利索打扮,有人懷裡鼓鼓囊囊的,卻是將做好的乾糧都貼身安置。
王虎正在另一邊調教新到的一批廝養,做個揮鞭教頭,許多廝養被他抽得哇哇叫,亂糟糟組成隊列。
若是幾日後上陣廝殺,這些廝養們到時候全得上城牆。
馬廄裡麵,除了馬騾外,則停放著幾輛車架,有人正在檢修車軸車輪,做些修補零碎活。
張存義靠過來低聲說道。
“大哥,我派了師弟和幾個廝養,盯著四麵城牆,一旦守不住……”
路野點點頭。
“到時候先去和小姐彙合,一起走。”
若這城池被攻破,想想流民軍當初怎麼做的,不過是一樣的劇本角色互換罷了。
他可不想被人堵在死城中。
流民軍還抓廝養給人留條活路呢,官兵進來他們連廝養都不需要,流賊的腦袋對他們來講就是白花花銀子,越多越好。
那才是真正的沒有活路呢。
二人選了院落最高處屋頂,站在上麵向四處眺望,但見城牆上喊殺聲一浪高過一浪,流民軍和官兵換了一批又一批,這城頭卻始終堅守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