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草長一年過。
太陽升起。
日光照到一座死氣沉沉的縣城城牆上。
城牆上豎著一杆晉字大旗,有氣無力耷拉著,女牆處的包磚上,有大片火烤過的痕跡,還有許多刀劍劈砍留下的豁口。
城池下方,是連片的被烤焦的土地,上麵有許多屍骨遺骸,還有丟棄的毀損的長梯盾車,被燒得殘缺不全。
顯然這裡之前爆發過一場慘烈的攻城大戰。
陽光越過城頭繼續向前,終於照亮了城下大片曠野。
從天上看,隻見城外是一片綿延十幾裡的聯營,將整座縣城兜了進去。
聯營以幾座大營為核心,這幾座大營拉開距離紮營,各自正對一麵城門,大營上麵掛著各色大旗。
若有心人觀看,能看出這幾座大營的營建不僅防著對麵城池,還防著左右的營盤,搭建得頗為費心。
幾座營盤中間充斥著眾多流民搭建的窩棚。
如今旭日初升,窩棚裡麵的流民紛紛起身開始一天的活計,劈柴,燒火,打水,在曠野上挖草裹腹。
某處營盤中。
有二人出了營門。
其中一身姿修長,麵目清秀青年騎著匹黃色駿馬走在前麵,後麵則是一魁梧壯漢,騎著一頭青色騾子。
營門外麵就是大片流民亂糟糟搭建的窩棚。
窩棚中勉強分出一條彎彎曲曲道路,上麵還有各種雜物,甚至有餓殍屍體,二人驅使著馬匹和騾子在土道上小心前行。
突然,旁邊窩棚中撲出二人。
那是個看不出年齡的婦女帶著一個十歲左右少年,兩個人一樣枯瘦,她噗通帶著少年跪下,連連叩頭道。
“兩位馬兵老爺行行好,將我家崽子收了吧。”
“他人很機靈,什麼活計都會做,拿刀砍人也可以……”
那騎在駿馬身上的青年皺眉搖頭道。
“我不是什麼老爺,你彆看我騎著大馬,其實我隻是個養馬的馬倌兒。”
“你看我們,身上連件甲都沒有,算哪門子老爺?”
那婦女抬頭小心觀看,果然見二人都身上無甲。
那青年腰間係著長長馬鞭,而壯漢隻是腰間挎一把破舊的腰刀,她臉上立刻閃過失望神情。
流民們都知道,各路流賊老爺的大軍中,分為老營和步營,又叫馬營和步營。
老營的馬兵們是老爺們的心尖尖眼珠子,有戰甲騎馬騎騾子,平時能吃飽,隔三岔五還有肉有酒。
步營的普通步卒算是後娘養的前任的苦孩子。
無馬也幾乎無甚甲衣,手中兵器也破舊,攻城是他們,殿後也是他們,遇到危險老爺們帶著馬兵們拍拍屁股跑了,不管步卒死活。
不過若是馬兵上陣死了殘了,或者老爺們打敗官兵剿獲多餘的馬匹,都是從步卒中挑選悍卒補上
所以步卒好歹算是老爺家裡人。
流民軍中最低等級是廝養,幾乎隻能算老爺家的奴隸。
所有苦活累活如轉運車架,搜集糧草,打掃戰場都是廝養的活兒,更可怕的是老爺們習慣打仗的時候驅使廝養上陣,填壕衝鋒,消耗官兵的力氣和武備。
一般每個馬兵步卒手下都有幾個廝養,糧草多了便多養幾個,糧草不夠了就趕走幾個。
廝養不算老爺家的人,甚至沒有馬和騾子地位高。
這婦女好不容易遇到兩個落單的馬兵老爺,想讓自家孩子做廝養,沒想到卻拜錯了廟門。
“兩位老爺……”這婦女嘴裡囁嚅兩句說著道歉話。
青年心中一動,說道。
“不過,闖大王馬上要建孩兒軍了,據說要上陣殺敵見血的。”
“你若是不怕,可讓伱家孩子試試。”
那婦女眼睛裡麵閃過亮光,千恩萬謝叩了幾個頭。
二人繼續驅使馬騾向前,出了四散的流民窩棚,到達一僻靜處,翻身下馬。
“大哥,這亂世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那鐵塔般漢子抱怨一聲。
身姿修長的青年笑道。
“虎子,或許等到你成為鐵臟大武師,這天下就安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