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奧看著艾倫特。
聽到這個問題,艾倫特一愣,他的臉頰上的表情短暫的僵硬了刹那,一絲絲不正常的,扭曲的狂熱浮現在他的臉頰上,
“當你能聽到‘它’的聲音,體會到‘它’的意誌,感覺自己的靈魂開始融入到‘它’偉大的,無窮無儘的身軀中,就證明你‘成熟’了。”
“成熟了之後呢?”
何奧短暫開啟超憶,看了一眼周圍的紫色紋路,這些紋路中的花紋與他記憶中的某些東西對應起來。
對於養殖場來說,牲畜成熟,就意味著可以宰殺了。
“成熟的‘牲畜’,會逐漸感覺到自己的靈魂脫離自己的身體,而那腐朽的軀體,則會成為‘它’的祭品。”
艾倫特的臉上依舊浮現著那種扭曲的狂熱。
何奧注視著他的臉頰,這一刻,何奧意識到,艾倫特剛剛所用的‘牲畜’,並不是一種比喻,而是他真的發自內心的認為,他就是牲畜。
“既然是養殖場,有牲畜,那就有飼養員,誰是飼養員?”
何奧的目光移動到地上那具骸骨上麵。
“她不是,她隻是自以為是飼養員的牲畜罷了,”艾倫特的目光隨著何奧的目光注視到了地上的骸骨,然後嗤笑道,“這座養殖場沒有飼養員,都是牲畜在飼養牲畜,最終所有的牲畜,都會成熟,歸於最終的偉大。”
“成為‘它’的一部分?”
何奧接話道。
“你看到了我在房間裡寫的字?”
艾倫特注視著何奧,他笑了一聲。
“你的字跡並不穩定,異常的顫抖,這證明你那時候在恐懼。”
何奧平靜的評述道。
“每個牲畜迎來最終時刻之前,都會恐懼,但是當他蛻變的那一刻,世界就會變得完全不同,”
艾倫特注視著何奧,“傑斯,你具有優異而卓越的靈魂,留在這裡,成為那偉大的存在的一部分,將是你人生中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你是已經成熟了?”
何奧看著眼前骨瘦如柴的艾倫特,“那麼為什麼你還會具有這麼強的自我意誌,是你所信奉的存在不要你嗎?”
“你怎麼能猜測到偉大存在的意誌!我是被選中成為這個養殖場的看守者,”
艾倫特注視著何奧,“你的靈魂如此的鮮美,偉大存在也會喜歡你的,融入我們,你也能獲得一份像我這樣偉大的差事。”
“所以你看守的東西,也包括你身後的那扇門嗎?”
何奧的視線越過艾倫特的身軀,落在他身後的牆壁上,在那看起來渾然一體的牆壁上,其實有四條微不可查的縫隙,繪成一座門的形狀。
在剛剛短暫開啟超憶的掃視中,他其實就發現了這扇門,從整棟大樓的結構來看,何奧現在所處的大廳,隻是很少的一部分,更大的區域還在那扇門後。
“你的貪婪最終會讓你墮入深淵,”艾倫特垂著的腦袋注視著何奧,“牲畜不應該去窺探自己不應當窺探的東西,越過了自己的圈欄,會招來滅亡的命運。”
“就像你當初為了貪那筆傭金,而殺害了蒂妮一樣?”
何奧的目光收回,注視著艾倫特。
“你怎敢與那偉大的存在相比!”
這句話刺激到了艾倫特,他有些虔誠癲狂的麵容頓時扭曲起來。
“我並不覺得它偉大,它甚至不配成為我的朋友。”
何奧注視著艾倫特的神情,緩慢而平靜的說道。
“你該死!!!”
艾倫特的身體再次跌跪在地上,他注視著何奧,布滿血絲的雙眼瞪大,從眼眶中突出,扭曲的雜亂的聲音再次從他的口中發出。
“快吃掉他!他看起來很美味!!!”
“人類的軀體本身就是孱弱的,融入偉大的存在,這是進化!”
“我們可以繞到他的後麵。”
“吃了他!吃了他!”
“他玷汙了我們的信仰!!!”
艾倫特的神色越來越扭曲,原本有些穩定的理智再次混亂起來。
他的思維已經被那未知的存在完全的異化,成為了某種扭曲的狂信徒,容不得任何對於那未知存在的評判。
而何奧的話語,在他眼中無異於瀆神,褻瀆了他最重要的東西。
他抬起頭,通紅的眼睛注視著何奧,那瘦如骨柴的軀體背後伸出一條條粗壯的骨骼,然後巨大的蠕動的血肉從那骨骼中生長而出。
何奧注視著瘋狂的艾倫特,注視著那仇恨的眼神。
這一刻,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時光,回到了當時艾倫特被宣判無罪,隻是送遣到精神病院治療的那一天。
艾倫特有最好的辯護律師,最專業的團隊,以及幾乎完美的醫院證明。
他雙手沾滿了血腥,最終卻沒有得到任何的懲罰。
當時站在法庭的階梯之下,傑斯就是這樣憤怒的注視著艾倫特。
他掏出了隨身攜帶的手槍,想要和這個混蛋同歸於儘,卻被衝上來的人群按倒在地上。
他就這樣被鉗製著,看著艾倫特帶著挑釁的笑容坐上了前往醫院的轎車。
那時候世界是如此的靜寂,仿佛一切都變成了暗淡的灰色。
烏鴉從天空飛過,那個憤怒但無法掙脫控製的男人腦海中一片空白。
艾倫特或許早已被忘記了那天的場景,忘記了那個瘋狂的,比他更像瘋子的男人不顧一切的拔槍衝向他。
忘記了那個男人眼中的怒火,忘記了他曾用如暴雨般的子彈,摧毀了那個男人在世界上最後的眷戀,摧毀了那個男人生命中的最後一縷色彩。
但是傑斯記得。
他一直記得。
哪怕知道神秘人可能早已殺人滅口,但他從未放棄尋找這個精神病院的地址。
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
艾倫特的身體不斷的扭曲,那從他的背後刺出的粗壯骨頭將他的身體支撐起來,圍繞在他的身周。
他佝僂著身軀,憤怒的注視著何奧,憤怒的注視著這個傲慢不敬他的神的人。
怒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燒。
何奧注視著眼前的艾倫特,如同注視著那個被壓在法院台階下,手握著手槍,憤怒卻什麼都做不了的男人。
隻是此刻,原本的嘲諷者,站在了憤怒者的位置。
何奧平靜的注視著艾倫特那目眥儘裂的臉頰,緩緩的向前抬起右手,向上攤開
“你來。”
扭曲的血肉構建起龐大的身軀,刺耳的尖嘯回蕩在狹窄的空間。
那憤怒的吼聲如同雷鳴,飛舞的骨骸招來狂風。
在這雷鳴與狂風之間,手握短小匕首的瘦弱男人平靜佇立在那裡,如同亙古的山峰。
屹立於狂暴的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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