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記得我上小學三年級,學校有一次組織我們班學生去參觀一個苦難展覽,我們在老師的引領下放聲大哭。為了能讓老師看到我的表現,我舍不得擦去臉上的淚水。”
“嗬嗬,你心眼多。”餘樺笑道。
莫岩“嘿嘿”笑了兩聲繼續說道:“我哭著哭著突發發現有幾位同學悄悄地將唾沫抹到臉上冒充淚水,還有一位同學,臉上沒有一滴淚,嘴巴裡沒有一點聲音,也沒有用手掩麵。他睜著大眼看著我們,眼睛裡流露出驚訝或者是困惑的神情。”
“我一看,這咋的了?等參觀結束後你知道我乾了件啥事?”莫岩反問道。
“你該不會去告密說那個同學假哭吧?”餘樺試探問道。
“你說對了,我就向老師報告了這位同學的行為。結果老師把這個學生狠狠批評了一頓,事情越鬨越大,結果這個同學學也沒法上了,被父母領回家。”
“你看你這事做的,不地道。”
“是啊,那時候小,不太懂,現在年齡大了明白了許多。我去年過年探親回家,看望當年教我的老師,說起這事心裡感到挺懊悔的。”
“你知道我老師怎麼回答?”
“怎麼說?”餘樺很忠實當著捧哏。
“我的老師說,其實你也不用多自責,那天來找他說這件事的,不止伱一個,有十幾個!”
“這麼多?!”
“是啊,
“而且我那個同學,已經死了,連道歉的機會都沒有。”說到最後,莫岩長歎了聲。
“所以我後來總結了一句話,那就是:當眾人都哭時,應該允許有的人不哭。當哭成為一種表演時,更應該允許有的人不哭。”
“對於生死,我比你看開的多。”餘樺接著他的話題說道:“我也給你講一個我的故事。”
“哦,你說?”
“我小時候有個很好的玩伴,這家夥喜歡吹牛,愛穿一件花短褲,結果有一天被他爸打死了。”
“被他爸打死?”莫岩聽了有些震驚。
“對,這家夥很調皮,老爸經常打他,那天打失手,一拳打到他的脖子,後來我學醫才知道那個地方是頸動脈,當場就沒了呼吸。”
“你也知道,那個年代在鄉下死掉一個人是很平常的事。大家講起時也不悲傷,隻是他爸覺得倒黴。”
“我那個玩伴家裡有六個孩子,他排行老四,不上不下,身後事也辦得極為潦草。他被匆匆埋在池塘邊,墳堆不高連墓碑都沒有。幾年風吹雨打後,小墳堆被大地吸收,連帶著男孩也沒了蹤影,就這樣,所有人都遺忘了他,一個人徹底地消失。”
“連我,去年回去都找不到他埋他的地方。”
“難怪阿根廷詩人博爾赫斯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就在夏日的花園邊,晚風習習,兩人都隨意聊著各自的故事。
“兩位在聊什麼呢?”突然一個人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聊天,兩人抬頭一看是方明華,從另一條小路走了過來。
“方主編。”
兩人招呼道。
“方主編,我和莫岩各自講了一個故事。”餘樺和方明華在83年的申城見過麵,餘樺還在他的房間打過地鋪,所以比較熟,他笑著對方明華說道。
講故事?
兩位在後世可都是講故事,不,講段子的高手啊。
方明華頓時來了興趣。
“你們講的是什麼?能讓我聽聽嗎?”
於是兩人各自把講的故事重複了一遍。
臥槽!
這不就是兩人的文學觀嗎?
不過方明華並沒多說什麼,現在兩人都還年輕,屬於創作的早期階段,自己沒必要給人家蓋棺定論。
他來找兩人當然是有目的,而且主要是找莫岩。
“莫岩,你去年在《中國作家》上麵發表的《透明的紅蘿卜》寫的非常震撼,外界評價很高啊,最近有沒有寫新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