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亥年乙巳月丁醜日(1287年5月30日),長寧軍久攻豹尾寨不下,時韃子以都掌蠻阿蘭為細作,賺得長寧軍大敗,(長寧軍)死傷甚眾,雲淩歿,四千步騎民夫,僅存千餘,從由、亮二將而退。
是日三更,梅洞寨長寧、朱雀二軍夜襲韃子烏日吉呼大營,靖襲後寨,薌泉襲前寨,江、小英以為伏兵,斬韃子兩百餘,俘新附、寸白及雜役民夫二千餘,良馬百八十匹,劣馬耕牛千餘匹,糧草一萬二千擔,兵甲不計,是為梅洞寨大捷。《長寧軍野史》
一個晝夜,便解了梅洞寨之圍,李薌泉的人望陡然攀高,當然在夜襲戰中表現亮麗如張靖、譚如曉、王大郎等,甚至還有那個露了一手的女將單小英,也被眾人交口稱讚。
望著人聲鼎沸的南寨兵營,李薌泉與一乾朱雀、長軍統兵官及寨中的鄉老都是感慨萬分,昨日這個時候還是風平浪靜,僅十二個時辰過去,想不到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
城頭的“宋”字大旗仍在迎風飄揚,但認旗上,已經換上了“李”字,顯示這座城池的主將已經換成了一個東婆羅國人。如果說昨日李薌泉還殘存有一絲想逃離韃子控製區域、去那子虛烏有的東婆羅國的想法,但是在曆經逆襲、夜襲兩戰之後,他看到了眾人眼裡的佩服、尊敬還有深深的信任。
又化成了責任。
這一切不是花言巧語的結果,而是刀光劍影中,如生死兄弟般並肩殺出一條血路得來的情誼,正因為這種情誼,他與這些自豪地將自己稱為“大宋子民”的古人,緊緊的牽在了一起。麵對這些信任自己的同胞,自己能放棄他們嗎?從昨天帶人逆襲開始,他其實已經自覺、不自覺的和他們結成了命運共同體。
也許從某一個時刻起,自己就是一名宋人了罷。
另一方麵,原本不想與韃子結什麼梁子,可如今呢,豈止是結了梁子,還結下了解不開的恩怨。想到這裡,李薌泉哼了一聲他娘的,怕個卵,以前孤身一人尚且能熬到今天,現在有數千人與自己在同一條戰壕裡,難道還膽怯了不行?
既然如此,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了,值此亂世,正是大丈夫有一番作為的時候,賊老天,且讓你看看,這大宋最後的遺民,是如何扞衛華夏的。
。。。。。。
戰鬥結束之後,李薌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著梅洞寨一乾文臣武將去看望在反圍剿作戰中受傷的軍兵。
統共的死傷將士共計有四十七人,大部分來自長寧軍,畢竟目前隻有長寧軍才是梅洞寨的主力軍伍,所謂的朱雀軍,雖被韓亮訓練過一段時間,不過是編了個名號,或者說是剛剛入門的新兵,除了張靖舊部外,其餘人跟在後麵呐喊助威當然能勝任,但說到成軍,還真有一段距離。
四十七人的傷亡,大多來自今晨自己率領衝陣的長寧軍,須知,攻陣的軍伍,皆著了防護力極強的步人甲,可想而知,就是二流的韃子騎兵,就有這等戰力,那麼,對上韃子精銳呢?
這些傷亡的軍兵,超過半數當場戰歿,另有六人因傷勢過重,在淩晨時分沒有挺過來,餘下的二十名皆是重傷者,至於那種輕傷皮外傷的,卻不計算在內,如果要算上,上百也是有的。當前的長寧軍,統共隻有百八十人,戰損達到這個地步,比率是相當高的,難能可貴的是,他們沒有在戰鬥中退縮,也沒有在戰後有過多的哀傷。
也許,與韃子經年的血戰,他們已經習慣麵對生與死了吧。
在到達所謂的療傷處時也就是李德明藥鋪的隔壁,隻見這位李郎中正帶著他的徒弟忙碌不停,見李薌泉等人來到,也沒有多少時間寒喧,匆匆拱拱手便去料理受傷軍兵去了。
說實話,這個“醫院”真是簡陋,沒有記憶中的刺鼻子的消毒水味道,空氣中飄蕩著濃濃的血腥味還夾雜著苦苦的中藥味;現場沒有身著白衣的專業護士,隻有身著宋裝的醫生或是過來打下手的軍兵,手套也沒有,手法更是與專業沒有半毫關係;就是所有的布條--大概就是繃帶吧,希望他們有遵守我的要求,用開火煮過消消毒。。。。。。
唯一一樣的,就是滿屋子的慘叫,直灌入耳朵之中,正是因為這種聲音才讓李薌泉有身在野戰醫院的感覺。
昨日奪回甕城及與夜襲韃子大營的兩場戰鬥中,沒有哪場是靠花裡胡哨取勝的,全是針鋒相對的鏖戰,這也讓受傷的軍兵不在少數,截止到當前為至,死亡者就達到了27人,而且看形勢,還有4、5個可能也撐不了多久。
李薌泉詢問到傷勢最嚴重的傷兵身邊,在昨晚的夜襲之中,他的胸膛被韃子的大斧劈到,傷到了肺部,在後世,這種傷勢在普通的三級醫院就可以處理,隻要救治及時是沒有難度的,但是這宋末元初,死亡率極高。
長寧軍當然也有職業的軍醫,但是他們的外科手術能力真是不敢恭維,倒不是這些郎中沒有儘力,看李德明通紅的雙眼、忙碌的腳步就知道,他完全儘了十二分的努力。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要知,醫療水平的差距不是用努力就能彌補的,彆說x光、呼吸機、無影手術台及相關設備了,也彆說輸液、打抗生素了,就連能用於消毒的合格酒精都沒有,這種傷極易感染,一旦感染就隻能聽天由命。
譚如曉在一旁提醒道“大人,昨夜就是這一位替您擋了韃子拋來的一斧!”
李薌泉一愕,就是他?自己的救命恩人!
這名傷兵的呼吸有如破風箱一樣喘著,他的一側是帶著血液的痰,也許是失血過多,他目光黯淡、臉色紫得厲害,可憐的眼光看著李藥泉,似乎拚儘了全力,才從嘴裡艱難的迸出幾個字“我不能。。。。。。死,上有。。。。。。老,下。。。。。。”
看他的樣子,肺部已經產生了嚴重的血氣胸,這種情況相當不妙,極可能已經引起了呼吸衰竭,在低氧血症及呼吸性堿中毒的作用下,組織因缺氧和代謝性酸中毒而致死的比例極高。束手無策的李薌泉,隻有緊緊握著他的手鼓勵道“兄弟,鎮作一點,你沒事的,隻要聽郎中的話,就能挺過來。你的家人,我們會照顧好的,我李薌泉說到做到,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養傷。”
傷兵聽李薌泉這麼一說,似乎相信了,他想說些什麼,但什麼也說不出來,臉上更呈現出紫黑色。傷兵最終似乎放棄了講話,他的雙眼看著上方,似乎穿透了屋頂,臉上不舍與遺憾的表情,漸漸變成了信任與滿足,然後便定格在那。
李薌泉始終默默的抓著他的手,不知過了多久,李德明郎中匆匆而過,看了傷兵一眼,他輕聲道“大人,他已經去了!”
沒有動,李薌泉沒有動,他的雙眼完全朦朧,兩行清淚不聽使喚的湧出,滑落在傷兵那瘦弱的手上,張靖試圖將李薌泉扶將起來,卻被他甩開,李薌泉奔出房屋,跪在地上雙手高舉對著蒼天咆哮“老天爺,你睜眼看看吧,多好的戰士,求求你救救他。。。。。。我恨我,我恨我自己,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啊!”
彆了,戰友
昨夜,我還在陣中,
見識到你英姿颯爽的模樣。
如今,卻隻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