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夏縣,便是眾人暫居之地,雖非名震天下的聖地,但在整個陳郡範圍內,卻名聲顯赫,甚至其地位超過了郡治陳縣。在陳郡遭受各方英才凋零,由淮陽國貶為陳國,再變為陳郡的過程中,疆域不斷縮水,從昔日十二縣的輝煌,直至今日縮至一方小小的領土,幾乎如同棄子一般。然而陳郡尚有一麵遮羞布,那就是陽夏。
陽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真正讓陽夏成為焦點的,則是何家。自從九品中正製確立後,天下世家分為三六九等,而何家得益於祖先何熙和先家長老何夔的榮光,得以位列前三品之列。
何熙身為車騎將軍,儘管時代久遠,聲威猶存;而何夔更是名聲在外,既是當時的知名修士,又同時受到袁術、曹氏開創者曹操以及現任魏王曹丕看重的風雲人物。他曾先後被曹操征召進入司空府、轉任丞相府要職,後來在魏國立國後,成為太子府的重要成員。
劉禪對於何夔的認知,並非因其才華橫溢,而是因為他是首位敢於攜丹藥出入曹操府邸辦理公務的魏國重臣。何夔離世後,被尊為太仆,後又被曹丕追封為成陽亭侯,並賜予靖侯的美諡,堪稱魏國寵臣。其子何曾如今正在洛陽任職,作為曹丕長子平原侯曹叡的伴讀,即文學掾。此刻的陽夏縣內,僅有何曾的庶長子何遵留守,而次子何劭則陪伴在父親何夔的身邊。
進城之後,劉禪一行並未像在平輿那樣購宅安居,他們並非財力無處施展,隻因在此地停留一段時間,但他們明白無需過分張揚。
找到了一處適宜修行之地,眾人便開始養精蓄銳,對於昨日之事,無人再提起分毫。次日清晨,劉禪自入定中醒來,繼續隨鄧範修煉武道之時,卻發現與他一同修習的簡雍叔父已然悄然離去。待到簡雍歸來,劉禪所探尋的一切謎團也隨之揭曉。
謝纘,確乎乃陽夏境內的一個小宗族後裔,更是謝家長房一脈的唯一傳人,這一點無可爭議。然而這謝家與何家之間,卻頗有些恩怨糾葛。
提及陽夏之地,世人皆知以何家為首,因何夔乃實實在在的修道名士,又身為當今太傅重臣,其子何曾亦在洛陽城人脈深厚。
然在此之前,陽夏之地的首席大族非謝家莫屬。何家雖有一脈出自漢安帝時代的車騎將軍,但謝家之輝煌實乃數代累積,榮耀無比。謝家祖上最早乃與第五倫共朝為臣的著名儒者謝宜禮,隨後更孕育出荊州刺史謝夷吾以及禦史中丞大夫謝瑀等諸多賢良棟梁。
自謝夷吾之後,謝家便漸漸式微,謝瑀的幾位公子並未能承襲祖輩之光,官階並不顯赫。次子謝安貞僅任黃門侍郎,三子謝守貞隻位居都給事之職,而長子謝居貞索性歸隱山林,不再涉足塵世。
這陽夏謝家,正是由謝居貞那一脈傳承下來,幾代以來,竟無一人身居要職,唯有祖先的榮光依舊熠熠生輝。
謝家並非缺乏才智,隻是欠缺合適的機遇。他們家學秉承儒家精髓,在亂世之中,儘管品德高尚,無奈終因缺乏卓絕的才識和洞察力,始終未能嶄露頭角。
然而謝家似乎迎來了命運的轉折點,不久前,曹魏的大皇子曹子桓著手設立太學院,並製定五經考核製度,還特設春秋穀梁博士之席。同時頒布天下詔令,不論年齡大小,凡是對儒學有深研者,皆可投身太學院進修。
如今,謝家四代人的所有期待都寄托於此事之上。先祖已逝,謝纘的祖父謝仲庸年邁難行,而其父謝景雋則身患沉屙,雖熟讀儒書,卻無緣入選太學院。然而他們的希望卻落在了年僅十歲的少年謝纘身上——這位在陽夏之地已有頗高聲譽的小兒,勤奮好學之名早已遠播四方。
傳言陽夏縣長已預備推薦謝纘進入太學院,進而使之成為天子門徒。這也正是劉禪接近謝纘時引來眾多農夫注目,同時也揭示了這位小童非凡氣質背後的原因。
未曾料想,劉禪意欲引誘之人,竟是如此身份的人物,更為他動心的是,若他記憶無誤,眼前這位名叫謝纘的孩子,將來會成為陳郡謝氏開基始祖,同時也是那位差點踏入神農廟修行的存在……
如今這個幼童謝纘,尚且隻是一個十載春秋的稚齡孩童,若非此次突如其來的變故,他的人生軌跡應當是步入洛陽仙儒學院研習道法,隨後學業有成後,進入大司農桓範仙居繼續修煉深造。
待到高平陵秘事塵埃落定後,他便應運而生,踏入長安附近的靈田修煉區,成為了司馬氏家族問鼎仙界霸業的重要輔佐力量。因他坐鎮此地,使得長安四周每年皆是五穀豐登,綠樹成蔭,桑麻遍地,一片祥瑞景象。
他便是繼毛玠、任峻、司馬昭、楊肇等人之後,最為晚出卻也是最為強大的典農中郎將。
然而這一切的前提是沒有劉禪這位變數的出現。此刻,劉禪現世,這份變數自不能白白消磨。
望著嘴角含笑的劉禪,對其性情了解透徹的簡雍不禁心中微動,掌心隱隱發癢,暗自歎息:這小子何時才能徹底剔除掉心頭那些不合大道的邪念呢?
儘管簡雍對此頗有微詞,但他並不會阻撓劉禪所欲行之事,反而依劉禪之意準備了一套厚重的禮品,踏足陽夏之地的何家,拜會何曾庶出之子何遵。
身為庶生長子,何遵在外雖受眾人恭敬,但這無非是出於對何家以及他在洛陽的父親與已逝祖父的敬畏之情,並無人真心在意這個庶子。
相比之下,何遵那位年輕不少的弟弟早已人脈遍布,傳言他與河內司馬家嫡係子孫司馬炎自幼便是摯友,更有諸多同道好友,皆出身豪門望族,顯赫世家。
而何遵呢?至今仍困守家中,先前僅因衣飾華麗稍有過分,就被洛陽的父親得知,特派人前來訓斥,此事一度淪為陽夏之地的笑柄。
今日聞得有人來訪,而且還是專程來拜訪自己,何遵怎能不欣喜若狂?縱然他猜測對方可能是想借由他來攀附何家的關係,但仍滿麵笑容地出門迎接,熱情接待了那群老少賓客。
初時,何遵的目光都被那份厚重的禮品吸引,但在一番客套交談之後,他陡然察覺到,這些人並非隻是為了與何家拉近關係,更關鍵的是要與他何遵本人建立聯係!
這一認知瞬間令這位年紀輕輕,尚未涉世未深、喜好華貴的何家庶子何遵愣住,不知這其中竟是何處飛來的驚喜。
而這撥訪客自然便是劉禪等人了。麵對如此單純直率、識見有限而又癡迷於奢華的何家庶子何遵,根本無需簡雍親自出手,劉禪便輕易令其神魂顛倒,敞開心扉接納自己。
接著,年齡相近的劉禪與何遵再度舉杯共飲,甚至差點就要以天地為證,結拜為異姓兄弟。
趁著酒興正濃,那位以韓幸之名為人知曉的劉禪,向何遵輕聲吐露了幾句令他眼神閃爍的話語……
思祖此名,寓意令尊對兄長您的深切期望,望兄長能如何家列祖一般,修煉有成,登仙拜道,然而卻因那位女子使得兄長困守祖宅,研讀道藏,遙待機緣。
此乃何種因果,此乃何種玄理?
思祖師兄,您才情出眾,出身修真世家,又何必受那女子操控,讓您令尊陷入困擾?
現如今,仙凡交融,太一門重現世間,陽夏之地必有入門試煉之席位。以兄台之修行天賦,以兄長之道行底蘊,一旦成為太一門弟子,展現自身修為後,自能讓世人領略何家仙風道骨,豈非人生一大快事?
次日清晨,劉禪匆忙前來向清醒後的何遵致歉,自稱昨夜醉酒失態,言語荒唐,請勿介懷。
何遵則笑而不言,寬慰他不必掛懷,並親自送他出門。
劉禪步出何家大門時,仍是滿麵忐忑,直至目睹何遵帶領家仆秘攜禮品自後門悄然離去,方才釋然一笑。
“叔父,陽夏之地應當隻有一個入太一門試煉的資格吧。”
“沒錯,僅有一個。”簡雍麵色肅然,無需多問,這是常識,“同樣,謝家在各地也並無太多修真勢力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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