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很遠的距離,寧乾洲抬頭看過來。
我又羞又惱,顧不上磕流血的膝蓋,爬起來就跑。邊跑邊擦嘴,呸!呸呸呸!
儘管他的嘴挺香的,可我像是吃了一口屎,真他娘的晦氣!
兩輩子沒能送出去的初吻,就這麼沒了。寧府丫鬟帶我去處理傷口,我又急又氣,心裡憋著萬般委屈怨恨無處發泄,氣唰唰掉眼淚。
隻想回家。
看明白了,我娘親並不想念我,叫我過來八成是陪紀淩修這個傲嬌少爺玩的,我宛如一個工具人。
牌局散場,那些政要和官太太們熱熱鬨鬨地離開,聽說寧乾洲去軍營了,我一瘸一拐去廳堂跟我娘道彆。
她忽然叫住我,“那個誰,你彆走。”
我愣了一下,回頭確認。
哪個誰?我?確認娘親在跟我說話,我轉步走回廳堂,打我進府以來,她第一次拿正眼瞧我。
“多大了?”娘親依著軟椅抽大煙,迷蒙的雙眸平靜看我。
我說,“15了。”
“該是找婆家了。”她磕著煙灰,“跟紀淩修睡過沒?”
我搖頭。
“還是雛兒?”她的問話很直白。
我沒吭聲。雛了兩輩子了,都沒男人想要我。
娘親察覺端倪,吸著大煙老辣問了句,“喜歡寧乾洲?”
我瞬間麵紅耳赤,急忙搖頭否認。
當所有人都以為我喜歡紀淩修的時候,隻有我娘親看到了我的心。
她忽而笑了起來,“表白了麼。”
我哪兒敢啊!這顆心仿佛要跳出胸腔,臉上火辣辣的燙感卻憋不出一句話來。
“咚!咚!咚!這心跳聲,我擱這兒都聽見了。”她笑得咯咯張揚,婉轉又好聽,“小丫頭片子,該跟他說的,就跟他說。彆管結果,不留遺憾。”
我驚愕萬分,慌忙搖頭。
“為什麼不呢。”娘親笑望著我,“喜歡的東西,就要攥在手裡,人就活這一輩子,彆虧了自己。”
可是娘親,我曾經就是將喜歡的人攥在手裡才會將自己活成了一個笑話。
這輩子,哪兒敢再碰感情呢。
更不會再走進婚姻。
上輩子吃過的苦頭,這輩子不敢再吃了。
“他是我哥哥。”我終於憋出了一句廢話。
我娘又是一陣覆滿風塵的婉轉笑聲,“怕什麼?也許你這輩子就是為他而來的呢。”
怕什麼……
也許你這輩子就是為他而來的呢……
這些話撞擊著我耳膜,我再次聽見自己有力的心跳聲,一直以來,我都堅定的認為老天讓我重活一世,是為了讓我斬斷因果,從紀淩修的屠刀下救下我爹爹。
可是救下了以後呢?
我這輩子為誰而來?
不是為了我自己嗎?
腦海中忽而浮現那晚坐在他肩頭看龍燈的畫麵,那時候沸騰的血液和顫抖不止的身體給了我前所未有的震撼感,關鎖的破碎心門仿佛被人重重撞開,溫柔療愈之手將我破碎的心一片片縫合,忽覺這輩子值了。
“彆怕。”娘親吸了口煙,聲音寂寞散漫,“與其行屍走肉地活著,不如轟轟烈烈愛一場。”
煙灰散落一地,像是愛情熱烈後的灰燼。
娘親讓我留宿,明天一早陪她踏青。
她起身牽住我手腕往內院走去,濃鬱的香水味帶著頹敗的腐朽氣包裹我,我曾經憧憬過無數次的場景,可是,真盼來了娘親的愛撫,我的心竟如此遙遠,感受不到她的愛意,她好像不愛我。
窗外下起了雨,細密的雨滴戳在大地上,簌簌鬆鬆的聲音爬滿我腦海,這一夜,我罕見夢見上一世的場景,滿地都是血……
晃動的人影,晃動的頭顱。
有人跪在血泊裡低低戚戚,“我沒有……微微,我沒有,不是我……”
冰涼的眼淚滴落在我臉上,我無力睜開眼睛,血水模糊的視線中,依稀看見紀淩修蒼白絕望的俊臉,他滿臉淚水慌張失措將我攬進懷裡。
驟然,那張臉又變成了我爹爹七竅流血的頭顱,漂浮在空中嘶吼著,“想起來!快想起來!”
我尖叫著醒來,長夜裡悶熱潮濕,我大汗淋漓坐起身,驚恐望向四周,全然陌生的房屋布局,仿佛置身於危機四伏的環境裡,分不清夢境與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