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詫異。
“拿掉了。”娘親無所謂的語氣。
我說,“孩子?”
“生孩子的玩意兒。”
我驚訝,“子宮?誰乾的!”
娘親眼裡浮現裂隙的血腥,“寧乾洲的父親。”
我曉得平京城的江山是寧乾洲的父親打下來的,寧父死了以後,寧乾洲繼承了他父親的兵權,並鎮壓了叛亂。所以作為一軍統帥,寧乾洲身上沒有很重的戾氣,肅穆裡散發著淡淡書生氣,這也是他那麼招女人喜歡的原因。
“為什麼?”我不解,“是怕你懷孕嗎?怕你生下孩子跟寧乾洲爭權奪利嗎?”
娘親神情覆滿頹敗風塵氣,“我希望你永遠不會懂。”
“寧乾洲上位以後,我日子才好過一點。”娘親深深吸了一口煙,“他跟他父親行事作風大不相同。他……還算善待我。”
我一直很佩服娘親,聽說她嫁進寧府沒多久,便將府上的妾室都給收拾了,還在名利場上混得如魚得水,大佬們都賣她麵子,去哪兒都能撐場子。我以為娘親內心強大到百毒不侵,可是我忘了,百毒不侵的前提是被傷害得體無完膚,最終對痛感麻木,才能豁得出去。
看見娘親眼裡流露出一抹悲戚,我的心輕輕抽痛。她何嘗不是一個可憐人。被束縛在這一方天地之中,白白荒廢著大好年華,仿佛失去了被愛的資格,亦喪失了愛人的能力,永遠走不出去。
“我跟你說這麼多。”娘親冷聲冷氣,“就是告訴你,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你踏出平京的地界兒!就跟寧乾洲再無緣分了!他給過你機會的。”
我輕輕說,“你保重。”
寧乾洲這一方的局,我布完了。
該是轉戰場了。
我堅定地去彥海,離開平京城的那天,天空悶雷滾滾,黃沙漫天,仿佛一場蓄謀已久的暴風雨正壓天而來。
寧乾洲沒有隻言片語,亦沒有來送我。他養育了我三年,如今,將我放還芸芸眾生之中,猶記得在外麵留學那幾年,為了甩掉寧乾洲安排的警衛,我天天怎樣鬥智鬥勇。
去彥海的路上,他們說著海派方言,以為我聽不懂。大多都在談論這場改變曆史進程的歸降,這些不明就裡的小士兵會背地裡痛罵彥銘軟弱無能,亦會對這次和談條件分析利弊,似乎不明白,為什麼會用整個彥海地區交換一個女人。
他們對我嗤之以鼻,倒是彥銘對我禮遇有加,彥派高級將領都很沉得住氣,一個個老奸巨猾,似乎一切皆在掌控中那般淡定,全無歸降的敗餒。
彥銘說,“施小姐,馬上就能見到你想見的那個人了。”
我說,“他來接我了?”
“紀先生來了。”彥銘恭敬。
果然,是紀淩修。我輕輕平複呼吸,琢磨著該怎麼開口講第一句話,該說什麼?該怎麼說。
子夜時分,軍車在一座小縣城的政務樓停下,縣長親自接待,彥派軍官們下車吃飯休息,我在彥銘秘密帶領下,往指定房間走去,中途,彥銘被人叫走,隻剩下兩名軍官護送我,拐過一處樓梯走廊時,忽然有黑影閃過,緊接著聽到兩聲悶哼,我下意識回頭。
便見昏黃的燈籠下,靳安桀驁不馴的臉,我大驚失色,剛要喊人。
他衝我微微一笑,下一秒,我肩窩驟然一痛,雙眼一黑,瞬間倒進他懷裡,癱軟沒了意識。
就在我距離紀淩修還剩一個轉彎的距離,再一次被靳安給蠻橫劫走,如同上次在壽宴那般,明明我選擇了另一個男人,但他強取豪奪拽我入懷,這人慣是喜歡乾橫刀奪愛的野蠻事。
我一直以為曆史的進程會給我一口喘息之機,可我沒想到,幾乎在寧乾洲跟彥派達成共識的那一刻,未來的時間線驟然發生改變,所有的巨變潛藏在這看似微小的日常細節裡,形成新的龍風眼,如此迅猛裂變而來。
比如,靳安劫走了我。
牽一發而動全身。
新的內戰之因仿佛瞬間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