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微!
可這漫長的日子太難熬,白日裡睡多了,夜裡便睡不著。長長的頭發礙事,尋不來剪刀,大半夜的,我摳了一塊鬆動的地磚,磨啊磨。
士兵聽見異響,站在小小的窗口查看。
我說,“看什麼啊,你該不會連我磨石頭都要跟寧乾洲彙報吧。”
他閃身回到門口。
我將石頭磨成了刀片那麼薄,將長發割斷至腰際,鬢邊打薄了幾分。
這間房是三室的,內室有床,屏風後有浴桶,浴桶搭著水管連接牆外,另一間緊閉的房門是便所。
這一畝三分地便是我所有可以活動的空間。
寧乾洲沒給我身體上的傷害,也未讓旁人殘害我,就這麼慢慢蹉跎我的心性。
就像他當初將我放回人海,任我嫁給紀淩修,任我結婚生子,任我跟爹爹相遇。
這個過程,他殺掉了我的丈夫,設局抓捕我爹爹,搶走了我的孩子。
從初相識到如今,他花了五年的耐心和時間,利用我將這些仇敵一一引出來,摸透這些人背後錯綜複雜的關係,掌控他們的棋子脈絡,然後連根拔起。
他給的自由,是另一種囚牢。
看似放了我,卻從未放過我。
如今真被囚禁了,我也不著急了。
既然曆史大勢更改不了,個人命數無法乾預,那就允許它們發生。
我要做的事情隻有一件,確保寧乾洲日子不好過,就是了。
那寒毒入肺,就算勉強完成了大業,又能活多久呢。
我倒要看看,我跟他誰先死。
隻是我該如何打發這漫長寂寞的時光,四周萬籟俱寂,安靜的隻能聽見落雪聲,日日如此。
看見一隻鳥兒飛過,我都覺稀奇。
於是寧乾洲每次回府,從我院門前路過,我都調侃他。
我說,“哥哥,今天你吃敗仗了嗎?”
“你的身體還好嗎?”
“你跟沈靜姝不打算要個孩子嗎?”
“星野和拏雲去哪兒了?”
難得院門前路過一個人,有點動靜,我新奇極了,趴在窗前巴巴講話。
他像是什麼都沒聽見,徑直走過。
大概寧乾洲的身體真的出現了問題,他開始收緊前線戰事,捷報一次次送到我眼前,一年又一年,讓我親眼見證他如何一步步拿下那些城池。
前世,彥海地區是最後拿下的。這一世,先攻陷了不堪一擊的彥海。
將彥海偽軍打得潰不成軍!以至於洋人在彥海地區到了無人可用的地步,國內局勢紛繁複雜,各路軍閥背後或多或少都有不同國家的洋人資本。看似內戰,實則多國博弈。
彥海被攻陷,彥派背後的洋人資本除了譴責,並不敢輕舉妄動。
畢竟其他國家的洋人盯著,多國製衡,國際譴責,沒有哪個海外國家敢率先一步攻打進來。
都在觀望。
我拿著報紙掃了眼,就扔在了一旁,時間線雖然打亂了,但事件節點跟上一世一樣。
一步步都在向前推進。
我坐在鏡子前,撥開頭發縫,發現自己不過24歲,卻已經有很多白頭發了,將頭發紮在腦後,就能看到頭頂若隱若現的銀絲。
突然就很想念紀淩修。
這家夥要活著,看到我頭發白成這樣,八成要笑話我了。
說好的一起到白頭,我自己卻先一步悄悄白了頭。
門外傳來敲門聲,“施小姐,您父親被逮捕,明日午時槍決,統帥問您,去見令尊最後一麵嗎?”
我撥弄頭發縫的手一滯,心臟驟然失重疼痛起來,胸口大片大片掏空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