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了房門,往外探頭看去,風雪撲麵,逼得人睜不開眼睛,嬸娘端著早餐往我這邊跋涉。
“星野和拏雲睡醒了嗎?”我依著門問。
“他們昨晚跟舅舅睡的,沒回來。”嬸娘說,“卜遠遊那小子說的。”
跟寧乾洲睡的?寧乾洲那種男人會帶娃睡覺?
我說,“嬸娘,我們每半個月會發放一次救濟糧是嗎?還在做嗎?”
“在做,在做。”嬸娘說,“每個月跟養濟院合作,咱們出錢,他們出人。月中他們就來人要錢了,到點,我就讓外甥女給錢。以前這事都是小方去辦的,這丫頭跑了以後,都是我外甥女去做。你給我的賬戶裡,一直都有錢進來,夠用。”
我仰頭看了眼陰沉沉的天,不曉得這暴雪天要持續多久,“跟養濟院說,持續發放救濟糧,多做點熱氣騰騰的飯。能力範圍內,發放一些棉襖,這大雪天,不曉得會凍死多少人。”
“早上聽送菜的說,街口又凍死三個孩子,都是沒爹媽疼的孩子,可憐見兒的。”嬸娘一臉瑟縮搖頭表情,“撿屍人都撿不過來了,都堆一塊兒燒了,哎。”
“讓養濟堂多收留。”我說,“彆擔心資金問題。”
“養濟堂裡麵人滿為患,都下不去腳了。”
“讓他們多開幾家,錢,我出。”
嬸娘麵露難色。
“怎麼?寧乾洲限製你自由了?”
“那倒沒有,你那有本事的哥哥不管我,隻是微兒,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你這麼幫他們,誰領情呢?好處都是養濟堂得了,都沒人知道是你出的錢。”
“不重要。”我說,“錢是死的,人是活的。能救一個是一個,哪天我們落難了,興許也會有人這樣幫我們呢?你照辦就是了。”
嬸娘點了點頭,端著早餐走到近前兒,“你傷口好些了嗎?”她臉色一變,擔憂,“怎麼?又出血了?”
“沒事,皮外傷。”
嬸娘把早餐放在桌子上,擔心地跑來查看我傷口,我著急趕她走,“沒事,我沒事,你趕緊差人去辦。我吃完,休息會兒就好了。”
將嬸娘打發走,我一瘸一拐拿了碗瘦肉粥來到內室屏風後,“把這個吃了。”
靳安臉上蓋著本書,躺在軟椅上,似乎睡著了。
我把瘦肉粥放在一旁,“趁熱吃。”見他沒反應,我說,“你先養傷,雪停了,我想辦法送你走。”
他笑了聲,“大概率走不了。”
“為什麼。”
“外麵士兵數量增加了麼。”
我說,“我門口沒士兵,對麵甬道增加了十來個,沒在我院子附近……”
“是了。”他好笑,“大姐,寧乾洲察覺端倪了啊。”
我半信半疑。
“昨晚那麼大的風雪,彪形大漢都站不穩,你一顆豆芽菜如何能短時間內爬回來。”靳安臉上蓋著書,鎮定自若,“寧乾洲陪你玩兒呢,他沒拆穿你。”
我說,“他為什麼不拆穿我。”
“我哪兒曉得。”他默然一瞬,“應該不敢激怒你,怕刺激到你情緒。”
我冷笑,“他虐殺我的時候,毫不心慈手軟。”
靳安沒言語。
“那他知道你在這裡?”我低聲。
“不可能。”他說,“老子死得透透的,他不可能知道是老子。”
我揉著悶痛的心口,“他又利用我釣魚,是嗎。”
“應該不是。”靳安沉默許久,低低笑了起來,“他怕了,寧乾洲不敢惹你。”
我說,“你彆高估我,我沒那麼重要。”
“士兵都撤那麼遠,不就是陪你玩兒麼。”
見我沒說話,靳安說,“他對你的態度,有變化嗎?”
我輕輕蹙眉,“沒有。”
“仔細想想。”
我沒吭聲。爹爹被槍決,我心臟驟停……出院以後,確實有那麼一點點變化。不囚禁我了,把家人和朋友還給我了,外麵一茬換一茬笑靨花,凍死一批,換一批。
好像對我的態度也緩和許多,願意跟我講幾句廢話了。
“他大仇得報了,倒是釋懷了。”我嘀咕,“八成良心發現,對我有點愧疚了。”
我冷笑一聲,“好人,壞人都讓他做了,哪兒管彆人死活。”
靳安沒說話。
我坐在桌邊,喝了口清粥,味道發苦,這些日子吃飯,不知道為什麼,味道都怪怪的。
苦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