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張山便走下講台，朝林向陽走去。
“用不用給你換個座位？”對於這樣背景深厚的學生，張山必然要特殊關照的。
“不用了老師，我坐這挺好的。”林向陽搖頭拒絕。
他來主要是找王語彤的，如今王語彤不在六班，坐在哪裡都沒有區彆。
至於影響聽課，那更是不存在的，周末假期都有私教，何況現在是高三，並沒有什麼新課程了，就算一周不學習也沒什麼太大影響，再不濟晚上回去補課。
“那行，有事隨時去辦公室找我。”張山點點頭，轉身，然後就看到汪洋空著的座位。
“這小子又跑哪去了……”張山疑惑的看著汪洋的座位。
原本以為汪洋和王語彤走的太近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沒想到這次考試汪洋進步這麼大，而且順帶劉星和孫政的成績也提高了不少。
這點張山是滿意的，所以現在對汪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汪洋呢？”張山來到汪洋座位旁，輕輕敲了下桌子，問坐在裡麵的孫政。
即便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該問的還是要問的。
“感冒了老師，在宿舍呢，本來讓我給請假的，那會去辦公室找你你不在。”孫政說起慌來，臉不紅心不跳。
來教室的時候已經快六點了，去個毛的辦公室找他。
“嗯，嚴重不？”
這倒是讓孫政吃驚了，張山什麼時候這麼關心汪洋了。
“不是很嚴重，吃了藥睡了。”孫政繼續編。
“嗯。”張山點點頭，轉身離開了教室。
這個教室，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三節晚自習，劉星什麼也沒看進去，孫政也是在座位上抓耳撓腮，雖然發生的事情與自己無關，但卻就是心神不寧。
至於林向陽，就更難過了，彆說學習，就連s都沒拿出來，整節課整節課的盯著窗外。
這段煎熬的時間終於在最後一節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結束了。
劉星小心的拿起小熊，站起身。
“走了走了，媽的，本來是汪洋的事，搞得我跟著鬱悶。”劉星踢了一腳汪洋的桌子。
最後一節課，孫政這貨竟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啊？下課了？”孫政睜開朦朧的雙眼，迷茫的看著劉星。
“起來吧，走啦，我要去大殺四方，以解我心中之壓抑。”
“走，媽蛋，我也鬱悶。”聽到這，孫政立馬跟打了雞血一樣，從座位上霍然站起，“那個小熊？”
孫政指了指劉星手中的熊。
“現在就給帶回去吧，對他也算是些許的安慰。”劉星歎氣。
如果汪洋知道王語彤的態度，怕是會很開心吧。
王語彤從六班離開後，就直接回了宿舍，她沒了任何心思，原本以為早點來學校能見到汪洋，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
她曾無數次幻想今天這個生日，汪洋會送她什麼東西，結果卻是這樣。
陳曦坐在床邊，拿起那封信，默默的看了一遍。
這應該是王語彤收到的最特彆的一封信吧，陳曦想起平時不時出現在她桌子上的各種彩色信封。
那些，無一不是愛慕和讚美。
“我其實挺理解汪洋的。”陳曦歎了口氣，看著坐在床上發呆的王語彤。
聽到這話，王語彤猛然抬起頭，盯著陳曦。
“他壓力太大了，尤其是後來叔叔阿姨去找他。”陳曦迎著王語彤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解釋，“他是一個連鞋子都買不起的人呢，而你呢？”
“你的意思是我們就不該在一起唄！”王語彤聲音裡帶了一絲怒氣。
難道，連自己的好姐妹都不希望她和汪洋在一起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陳曦避開王語彤的目光。
當局者迷，她隻能慢慢開導她，“你應該換個角度想一下，假如是你，隻能穿著破了的鞋子，不管春夏秋冬隻有一套校服，成績又很差，長得也不漂亮，林向陽喜歡你，天天帶你去最豪華的商場，你心裡會是什麼感覺？”
“何況，他是個男生，咱們依然處於父係氏族社會，男人必須比女人強，這是所有人的刻板印象，我們改變不了。”
“你也看到了，他並不是不愛你，隻是這份愛太沉重，幾乎要把他壓垮。”
“那我該怎麼辦？”
王語彤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冷靜下來以後，自然一點就通。
“明天找他好好談談，他不想離你太近那就離他遠一點，就是做不了愛人，可以做朋友，如果連朋友都做不了，我們至少還是同學不是麼，我不信他會絕情到連你這個同學都不認。”
陳曦的話，讓王語彤眼中燃起一道亮光。
是啊，他並不是不愛自己，隻是因為各種外部的東西而不得不和自己保持距離。
既然這樣，那就做朋友好了。
想通這一點，王語彤嘴角終於掛上一絲笑容。
男生宿舍，汪洋站在四樓東側走廊的儘頭，望著遠處的大海。
他已經在這裡站了整整一晚。
今天以後，所有的一切都將回歸以前，一切都猶如一場夢一般，在此刻，醒了。
“汪洋！汪洋呢？”
劉星兩人回到宿舍，卻找不到汪洋的人。
“來了……”
終於，在劉星和孫政喊了好幾次以後，從四樓傳來汪洋的聲音。
“乾啥去了？”孫政無語的看著從樓梯上下來的汪洋。
“看了會海……”
“好雅興啊……”
“閉嘴吧你。”劉星又是一腳踢向孫政的屁股。
“你又踢你爸爸……”孫政躲過去，轉身一腳踢了回來。
“好了好了彆鬨，還有正事。”
說著，劉星拿出了小熊。
“王語彤讓我轉交給你。”劉星把小熊遞給汪洋。
“什麼？！她今天在學校？”汪洋滿臉驚訝，甚至都忘了去接小熊。
“在，不僅在，而且打扮的特彆漂亮，站在教室門口等了你一下午。”孫政回答得認真且嚴肅。
如今的王語彤已經深得他心，這樣的女孩，值得他尊重。
“她讓我告訴你，這個小熊永遠隻屬於你。”劉星語氣深沉。
他是多麼希望曾經那個她，也會許下這樣的承諾。
汪洋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那隻小熊，一時間百感交集。
人生得如此紅顏，現在死了也值了吧。
“她值得你用一輩子守護。”劉星看著汪洋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
“媽的，也不知道你多少輩子修來的福分。”孫政也有些嫉妒。
“算了吧，我不適合跟她在一塊。”沉默了一會，汪洋壓住心底湧起的感動，苦笑搖頭。
她父母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他又有什麼資格去反駁，何況他們的社會經曆要比王語彤多的多，做出的決定自然更加成熟更有遠見，而這個決定一定是對王語彤最有利的。
看了眼手中的小熊，這次它的眼睛裡似乎帶著微笑。
汪洋小心的把小熊放到櫃子裡，又看了幾眼，這才關上櫃門。
“洗涮吧，等會出去。”汪洋再次抬頭時，臉上已經換上了冷淡，他難道不想和王語彤在一起嗎？
“得嘞，十點集合！”孫政鬼叫一聲，飛快地跑回了自己宿舍。
王語彤晚上的情緒好了不少，早早的洗完臉上床休息了，陳曦的話讓她內心再次燃起了希望。
晚上十點多，二樓多了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是汪洋幾人。
張山估計是因為分班受到的打擊太大，今晚連宿舍都沒來，這正好成全了汪洋他們。
噗通噗通噗通……
隨著三道落地聲，汪洋三人順利從雨水管落到地麵。
“今晚可得好好嗨一下，咱找個好一點網吧，最好有個漂亮小姐姐網管的那種……”孫政很興奮，畢竟上一次去網吧通宵已經是一個多月以前的事了。
汪洋臉上也不禁露出一絲笑容，還是這樣的感覺輕鬆啊。
什麼成績，感情，隻是徒增煩惱。
說話間，三人來到了學校西麵院牆，這裡的圍欄下麵被人墊了一些石頭，能夠很輕鬆的從裡麵翻到外麵。
這是他們晚上上網的必經之路。
不過，要想從圍欄外麵翻到裡麵，那可就難了。
三人順次從圍欄翻下，孫政身體比較胖，手腳沒那麼利索，下來的時候被圍欄上麵的倒刺鉤住了鞋帶。
“笨死了，你以後少吃點。”劉星兩人低笑著嘲諷。
“倒黴……”孫政低罵一聲，蹲下身子係鞋帶。
就在他係完鞋帶抬頭的一瞬間，眼前的景象讓他汗毛倒豎。
隻見一個老人躺在角落裡，身上蓋著一塊破紙殼子，像極了電視劇裡死屍的形象。
“我勒個大擦，尼瑪嚇死老子了，那是什麼鬼……”孫政直接彈射起身，後退到汪洋身邊，“呸呸呸……神仙神仙……”
“快，看看，那是不是個死人……”孫政躲到汪洋身後，指了指牆角。
劉星慢慢走上前，借著昏暗的路燈燈光，仔細觀察了一番，見那人胸口不時起伏，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沒事，活著的……尼瑪，你一驚一乍的，老子的魂都要被你嚇出來了。”劉星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對著孫政抱怨道。
“你咋了？”
兩人這才注意到，汪洋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地上躺著的那個人。
“咋了？”孫政用手在汪洋眼睛上晃了晃。
“那是我爸……”
此刻，淚水已經盛滿他的眼眶。
那雙熟悉的布鞋，那條破舊的褲子，以及衣領折痕處已經碎了一條裂痕的襯衣和那張布滿皺紋的臉。
汪洋即便不帶眼鏡，也一眼認出那是自己的父親。
此時的汪父，躺在冰冷的草地上，蓋著一塊不知從哪裡找來的破紙板，周圍各種蚊蟲飛舞。
而他卻恍若未覺。
汪父從學校出來的時候已經五點半多了，最後一班公交車早已過去。
在這裡，他和那天的汪洋一樣，舉目無親。
而身上也隻有回家的路費。
說是去住旅館，那隻是安慰汪洋的話，他怎麼可能舍得去住旅館。
在他幾乎把周圍的垃圾桶都翻了一遍的時候，終於找到一隻被人丟棄的破紙箱。
至於飯嘛，隻有早上走的時候吃了一點點，口袋裡的煙也沒了。
“要不要把大叔喊起來？他睡在這裡太容易著涼了。”劉星轉頭看向汪洋。
後者此時已經淚流滿麵，無儘的痛苦再一次從心底爆發……
他拚命的壓抑著自己，生怕自己吵到熟睡中父親。
這一刻，他看著躺在地上的父親，忽然明白了自己生命的意義。
許久，汪洋終於止住了眼淚。
“走吧。”說完，汪洋緩步向前走去。
“就讓大叔睡這？”孫政有些擔憂的回頭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汪父，“要不去喊他起來，咱們去給他找個旅館吧。”
“不用了……我現在沒臉見他。”汪洋回頭看了一眼，搖搖頭。
“那咱們還去網吧不？”
“我不去了，你們去吧。”汪洋語氣低落，眼睛再次紅了起來，“我想去海邊走走。”
“你不去我們還去什麼，走，去海邊。”孫政走上前，摟住汪洋的肩膀。
劉星默默的跟在兩人後麵，沒有說話。
他很難想象現在汪洋會是什麼心情，這幾天發生了這麼多事，而現在又看到自己父親為了省錢，連個旅館都舍不得住躺在馬路上。
就連他心裡也堵得難受。
就這樣三人步履沉重的沿著馬路，向海邊而去。
三人來到沙灘時，一輪明月正從海麵上緩緩升起，逐漸照亮了整個夜空。
月光下，沙灘上灑滿了銀光，海水波光粼粼，微風吹過，泛起層層漣漪。
三人都沒有任何言語，隻是沿著沙灘慢慢的走著，感受著海風輕拂，聽著海浪拍打著海岸，內心逐漸變得平靜而安寧。
“我不想這樣了。”汪洋停下腳步，望著夜空中高懸的明月，語氣平靜而堅定。
“嗯，是該換一種日子了。”劉星站到汪洋身旁。
雖然他沒有經曆那麼多，但他不想看著自己的兄弟如此委屈的生活。
這種生活，連作為局外人的他都倍感壓抑，何況是局中人。
“那就……一起唄？”孫政走到汪洋另一側。
“我要衝一本，考個好一點的大學，然後好好掙錢，孝敬我爸媽，讓他們不再受苦。”汪洋望著頭頂的月亮，如起誓一般。
“那咱也不能落下吧？”孫政側頭看了眼劉星。
“那當然，咱們三個要考一個大學，到時還是好哥們。”劉星笑。
在這個溫和的夏日夜晚，三個網癮少年，站在明亮的月光下，麵朝著一望無際的大海，摟著肩膀，定下了人生中第一個為之奮鬥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