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修士的目力極好,即便是在黑夜,盧今渺也能看清楊驚濤的表情。
楊驚濤的表情很平靜,但細看下來卻能看出眼底的波濤洶湧。
他住的這間屋子有父親設下的陣法,他根本沒想過逃出去。
算下來,他回盧家已經待了有一個多月了,楊驚濤怎麼還沒走?
“師弟,我……是金華道君放我進來的。他請我在盧家多待些時日,好指導我劍法。”
盧今渺心跳得有些快,聽完蹙了蹙眉,道“你到底聽沒聽進去我的話,我不是告訴你治完禁術趕緊回去嗎?你留在這兒乾什麼,你不怕——”
不怕我父親殺了你麼……
就像祖父當年殺了父親心愛之人一樣。
他是從照顧他的仆從嘴裡知道的,就因為那女子無法生育,而父親卻想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所以祖父當著父親的麵將那女子挫骨揚灰。
盧家承認的“家主”,必須從女子肚子裡生出來。
雖然用其他方法生也不是不能生出擁有“火炎之體”的孩子,但祖父卻覺得用天材地寶生出來的孩子血統不純,所以二話不說就殺了那女子。
父親因為身上有祖父種下的禁術反抗不得。
他身上也有父親禁術,一旦施術之人催動禁術,他就得對施術之人唯命是從。
他本想著,父親在放他自由的時候立下天道誓言,在他回去之前不會催動禁術,自己隻要不再聯係盧家就能自由一輩子。
他身上令人惡心的血脈也能就此終結。
許是父親早就算到他有回去的一天,所以才同意放他走。
盧家怎麼可能在他這兒斷了延續這麼多年的傳統——盧家一個已經飛升的老祖曾經告訴盧家家主,隻要家主一直是火炎之體,盧家就不會衰敗。
他就像個傻子,信了父親的話,但他又不得不感謝他,因為他對自己的忽視和厭棄,讓他沒能在家族長老的“教誨”裡變成隻知道家族榮辱的傀儡。
那日在南冬城,他亂了心神,忘記在父親來之前讓楊驚濤放他下來。
他不知道他看沒看出來什麼。
“道君沒把我怎麼樣。”楊驚濤依舊蹲在地上,手搭在床沿,“師弟……阿渺,我那日唐突——”
“不記得。”盧今渺冷冷道,“師兄沒事就走吧,順便回去告訴東霞真君……我不日便會回去自廢修為,離開九玄宗。”
“我傾慕你。”
誰也沒再開口,誰也沒動。
盧今渺寧願自己現在聾了,可那四個字狠狠砸在他耳朵裡,而後又在心口上蹦來蹦去。
可他又害怕,楊驚濤說是父親放他進來的,那麼就說明此時此刻,父親一定觀察著屋內狀況。
他伸手想捂住楊驚濤的嘴,卻被麵前的人鉗製住雙手。
他被封了修為,跟個凡人沒什麼區彆,隻得被迫聽了楊驚濤接下來的話。
“我在大荒秘境時就傾心於你了,可我見師弟似乎沒這個意思,就沒想著……”楊驚濤很認真的看著盧今渺,試圖和他的眼睛對視,“師弟,你呢?你對我有沒有一點情意?”
盧今渺慌亂地移開視線,想說不喜歡,可是這句話梗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他要說出來的,說出來之後……父親見他不再抱有什麼幻想,是會放楊驚濤回去的。
可是……怎麼能不喜歡?
大荒秘境,他記得很清楚,是在三十四年前。
當時他們修為都在元嬰初期,被秘境裡的化神中期的妖獸追殺,不小心落入懸崖。
楊驚濤替他墊了一下背,被崖底的靈植貫穿腹部動彈不得。
鮮血流了一地,那靈植還帶著毒,盧今渺看見楊驚濤灰白的臉色都要嚇死了。
他顧不上自己頭暈眼花,立馬爬起來,拖著同樣受傷的身體帶昏迷的楊驚濤在崖底找解藥,幸運地解了毒,但楊驚濤身上的傷需要休養幾天才能醒過來。
他找到了一個山洞,設了結界,每天無微不至地照顧楊驚濤。
第三天,楊驚濤恢複了意識,但依舊不能動,直到第七天才能起來打坐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