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流而下易,逆流而上難。水是如此,人是如此,天下大勢亦是如此。
四月二十八,才歇息了一天的程歡又要出發了。
清晨,他一身黑斕錦袍,器宇軒昂,風姿不凡,立於閒園外,想了想,敲響了閒園的門。
“篤篤篤!”
程歡有節奏的敲著,很快自門內響起了輕快的腳步聲,他也停下了手來。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毫不意外,他又看見了那張充滿靈氣的少女的臉。
“大叔!”
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又聽到了熟悉的稱呼。
小蘭將他迎進門,這次客客氣氣的帶他進了主廳,給他泡上了藥材泡製的涼茶。
程歡坐在廳內的太師椅上,摩挲著椅子把,這椅子也不知多少人坐過,椅子把被摸得溜光,摸起來相當滑順舒服,而那涼茶蒸起的水汽入鼻,一股清香沁入肺腑,令他舒爽無比。
這也是個好園子啊……
很快,小蘭坐在程歡對麵,喝著茶,說起話來。
“大叔,我東西已經收拾好了,隨時可以跟你出發南下。”小蘭開門見山道。
程歡看著這個小姑娘,靠著太師椅的椅子背笑了笑“你不想跟我說點彆的嗎?比如,你姐姐的事。”
“哪個姐姐?”小蘭脫口而出。
“自然是伊寧了。”
小蘭一臉不屑“我為什麼要跟大叔你說呢?而且,大叔是外庭都督,神通廣大的很,還用得著我來說啊?”
“哈哈哈……我想你誤會了。”
“誤會?誤會什麼誤會?”小蘭不解。
“上次我去揚州,其實我還去了另外一個地方。”程歡端起涼茶放到唇邊,打量著小蘭的麵部表情來。
他的話果然吸引住了這個小姑娘,小蘭當即問道“你還去了哪?”
“我還去了南岩,也就是董昭的家,在那裡見到了你姐姐伊寧跟董昭一家。”程歡將這個事情說了出來。
“什麼?你去昭哥家裡了!”小蘭果然顯得很驚訝。
“是啊,他家在鄉下,比你這裡寬多了,那裡可真是鳥語花香,清幽寧靜,是個過日子的好地方啊!”程歡說道。
小蘭瞄了他一眼“大叔,你就跟我講這個?你當我沒見過世麵啊?”
“我去了那裡,跟你姐姐打了一架。”
程歡說完,故意瞄了一眼,想看看這小姑娘臉上是什麼表情,出乎意料的是,這姑娘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你肯定輸了吧?”小蘭聞言居然掩嘴笑了出來。
程歡笑容一收,這丫頭怎麼知道的?
“我贏了!”程歡嘴硬道。
“哈哈哈哈……”這次輪到小蘭笑了。
“笑什麼,這是事實!”程歡嚴肅道。
“哈哈哈哈……”小蘭捂著肚子,手指著程歡,“大叔,沒想到你也撒謊,還撒的這麼拙劣,還以為你多厲害呢,原來是個熊包,哈哈哈哈……”
程歡這是第二次被人說熊包了,他有些生氣“你為何不信?”
小蘭好不容易收了笑,這才說道“大叔啊,我跟我姐姐一直都有書信往來的,矮子幫們會將書信用信鴿寄回來,他們經曆的事情我大部分都知道,你去了昭哥家裡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你跟我姐姐打架的經過我也清清楚楚,要不是邵春喊停,你怕是都回不來了,是不是?”
程歡很生氣,居然被這小姑娘看了笑話,他沒想到青鋒門的情報如此靈通,果然青鋒門這幫人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我跟你講哦,我姐姐還沒用雙刀術呢,她若是用上雙刀術,天底下,除了絕世高手,沒有人可以打過她的哦。”小蘭說完繼續竊笑起來,仿佛程歡像個傻子一般。
小蘭的話提點了程歡,程歡問道“那你姐姐的雙刀術是什麼?”
“不告訴你,我不想看見她用雙刀術的樣子,你最好也彆看到,太可怕了……”小蘭彆過頭,收了笑容,一臉嚴肅。
“哦,我不信,不過是雙刀術而已,能有多可怕?”程歡搖頭不信。
“大叔,我問你,凝霜真氣在武林絕學中不過排前三,那沈家武學為何是天下第一呢?”小蘭忽然這麼說道。
程歡思忖了一下,說道“因為你們沈家絕學太多了,森羅手,幽影腿,達摩劍法,青虹刀法,凝霜真氣,這些可都排的上號!”
“不不不,看來大叔你不了解啊,那當年不會凝霜真氣,也不會達摩劍法,更不會幽影腿的沈秋風大俠,為何是天下第一呢?”小蘭問了出來。
程歡直皺眉,難道沈家最厲害的是刀法嗎?可刀法又能強到哪裡去呢?
“大叔,你聽過幻影魔刀嗎?”小蘭還是說了出來。
“幻影魔刀?”程歡雙眼一睜,似乎想起了什麼……
“好啦,不跟你說了,因為你大概一輩子也見不到,我們是不是該啟程了?”小蘭說著就起身,準備去收拾行囊了。
程歡還在思索,小蘭已經起身,忽然徐治自廳外喊道“閨女,又有鴿子飛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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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來啦!”小蘭立馬答應著,一路小跑去看鴿子了。
當小蘭摘下鴿子腿上的信箋,打開來一看,臉色霎時凝結住了,她臉色嚴肅至極,鄭重走到程歡麵前,將那信箋遞了過去。
“大叔,這三個餘孽,你留的吧?”
程歡接過信箋一看,頓時呼吸緊促了起來,這信是伊寧自夔州發來的第二批信,上麵寫到了彙溪村之戰,以及後續審問的東華會的俘虜交待的東西,其中著重提到了幾個俘虜交待的情況,東華會有一個深不可測的天尊;左木,左林,左森三個虛境護法;還有海留夏,海流蘇左右二使,以及一個白虎壇。
看到左木的名字,程歡瞳孔一縮,左木居然沒死?怎麼可能?
當初在夾門穀之戰,程歡與這三人交過手,讓他們逃進了海裡,程歡後來乘船追,追到了普陀島,與那個什麼東萊神僧打了一架。
程歡後來是在普陀島南邊的小島上親眼見過東海幫左木那幫人的屍體的,而且屍體也不是假的,這左木海留夏怎麼可能還活著?
這是什麼手段?居然瞞過了他的眼睛!
“果然,東海幫就是東華會!”程歡恨恨的捏著那信箋,仿佛在捏左木的脖子一般。
“東華會那個右使,我見過!”小蘭說道。
“你見過?”
“去年年底,我路過江北一個農村,看見一座東華廟,我看到那些道士收百姓的錢施放符水,我就想拆穿他們,然後那個右使出來了,後來她派人追殺我,是赫連飄師徒二人將我救下的。”
小蘭將這件往事說了出來。
程歡登時起身,手裡捏著那信箋,本欲進宮一趟,可想了想,還是交給邵春去好了……
小蘭收拾之後,穿上一身玄色勁裝,背著一個包袱,學著伊寧紮著一個長辮,拿起一把劍,就跟徐治告彆了。
“爹,我給百花穀雁落莊發信了,青姐見了信後會回來陪你的。”小蘭對徐治道。
“好,閨女,在外邊多保重,見到了大小姐,記得替爹問好……”徐治雙眼含淚道。
“放心吧,爹!”小蘭打量著她的慈父,看見徐治耳邊飄出白絲,她也不由淚盈眼眶。
話不絮煩,這邊小蘭跟程歡走出閒園,會合了朱楓後,三人跟隨著程歡的皂衛一起往京城南門而去。而南門口,邵春早就等在那裡了。
“小師叔!”邵春恭恭敬敬對著小蘭行了一禮。
“把這個拿著,你知道該給誰!”小蘭把那信箋塞到了邵春手中。
聰明的邵春點頭,攥緊那信箋,目送三人跟外庭的大隊人馬離去了……
信箋再次由邵春交到了皇帝手裡。
皇帝仔仔細細看著這信箋,看的他又是高興又是憂心,高興的是,這個女人果然厲害,這麼快就摸到了東華會的底細;憂心的是,他的朝廷,他的樞機院的人,居然對東華會一無所知。
不僅如此,官銀被劫,地方官府衙門的六百裡加急如今都沒到,反而人家的信鴿都到了第二批了……
朝廷的控製力,反應力,居然低下到了這般地步嗎?
“邵春。”皇帝開了口。
“卑職在。”
“三日後,你隨殷奇出發。”
“是。”
“朕會讓殷奇統率三萬禁軍南下,還有整個冬鎮司的高手一起隨行,你們與程歡,務必通力合作,徹底剿滅東華會!”皇帝下了決心來。
連內廷整個冬鎮司甚至殷奇都出動,皇帝不可謂不看重此事。
“聖上英明!”
邵春叩拜而退。
皇帝低頭伏在龍案上,思索著,越想越煩,煩到索性將頭趴在案上,最後居然有些迷糊的打起了盹。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悶上心來瞌睡多,皇帝想必就是如此吧……也不知他趴了多久,直到一個聲音將他叫醒。
“聖上,陝西急報!”一個內侍小太監驚慌失措道。
“何事?”皇帝抬頭,眼神中滿是霧氣。
“聖上,陝北反民已經成叛軍,米脂,綏德已經淪陷,兩縣官員皆被叛軍所殺,目前這股叛軍已經舉起了旗號,恐怕要南下攻打延州了!”內侍太監驚的不知所措,手腳發抖。
“那馬馥乾什麼吃的?反民都壓不住嗎?”皇帝大怒。
“聖上,太多了,壓不過來啊……”
“叛軍有多少人?”皇帝問道。
“恐怕已經超出了十萬之眾!”內侍太監道。
“十萬……”皇帝無力的坐回龍椅上,指尖打顫,怎麼會這樣?
數千裡之外,陝北無定河邊,烈日灼灼,天乾地燥,灰塵漫天。
無數反民變成的叛軍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拿著雜亂的武器,戴著統一的黑色頭巾,嗷嗷叫著淌過不深的無定河,衝向了河岸一處高塬上的軍堡!
這座軍堡名曰固原堡,正是官軍的屯兵堡壘,駐守著約莫千餘官兵,此堡扼守無定河與淮寧河交彙口,是綏德南下通往清澗的要道。不僅如此,這座軍堡裡還屯著大量的糧食,兵器,盔甲等重要物資,所以叛軍對這裡,可謂是勢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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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箭!”
一個麵容清瘦冷峻的年輕將軍在堡寨上舉劍大喊,可身邊的軍士們卻手都在抖,不敢放。
“黎將軍,那可都是咱們陝北的百姓啊?”一個士兵不忍放箭,朝他說道。
“他們已經舉起了刀槍,不是百姓了,給我殺!”冷麵將軍厲聲喊道。
“黎將軍,我們怎能這般無情,對這些百姓下手!”士兵哭喊道,他是陝北本地人。
冷麵將軍忽然一把抓起那個說話的士兵的披巾,怒斥道“你看看你麵前那些人,是百姓嗎?他們看似毫無章法,可是卻知道讓披著甲胄的人往前衝,甚至會在中間夾雜一些弓箭手放冷箭,而且他們陣型雖然散亂,可衝坡時卻沒有出現人擠人的樣子,這說明什麼?”
“說明什麼?”那士兵傻了。
“陝北不過三月未下雨,河流其實都沒乾涸,遠沒到造反的地步!為何這些人不去逃難,不過河逃往山西,反而要在此作亂呢?”那年輕將軍質問道。
被抓的陝北本地士兵搖搖頭。
“那是因為,背後有人鼓動他們,這些人中,藏著真正的反賊,那些反賊在教這些人怎麼打仗,所以,他們已經是敵人了!”年輕將軍一口氣說了出來。
身邊的兵士恍然大悟。
“聽我命令,把堡內的兩門大炮搬上來,床弩,強弓備好,準備殺敵!”
“是!”
軍士們聽了他的話,振作起來,搬炮的搬炮,裝弩的裝弩,射箭的射箭,一時間,炮聲隆隆,箭矢如雨,潑灑在那叛軍之中,很快掀起了一片血雨,激起了無數哀嚎……
待叛軍攻勢稍緩,冷麵小將遮眉遠望,看見了河岸邊一杆大旗下,有個戴著黑色頭巾,騎著大馬的高大漢子,他定了定神,決定搏一把。
“騎兵隊,看見河岸邊那騎馬的人了嗎?那個人想必就是反賊頭子,隨我殺出去,砍下他的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