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安樂侯!
遇到這幾人,都是張田生在陳州的鄰居。
也是一家六口,老夫妻小夫妻,還有兩個女娃子。正端著碗,在路邊向著鎮上的人討水討飯。
張田生記得他爹張二順的話,沒敢上前打招呼,而是打算低頭繞著走過去。
可惜的是,怕什麼來什麼。
那家人大點的女娃子端著碗來到張田生身邊,可憐巴巴的道“叔叔能給我一口吃食嗎?”
張田生咬了咬牙,硬著心腸裝作不認識,急忙側頭而過。
可是那女娃子已經有十歲的年紀,很是認人,雖隻看了一側臉,卻也認出張田生來。
她不由得驚呼道“田生叔?你是田生叔!”
這一叫不要緊,立時那一家子其餘人也都看了過來。張田生再躲可也躲不了,隻得苦笑著麵對這一家人。
“陳伯,陳大哥……”張田生口中呐呐,拙於言辭。
陳姓的當家老者看向張田生,驚喜道“田生,你們一家出來的早,看你這擔著柴行走,莫非在這草橋鎮上已經立了足?”
張田生隻得點點頭,“這、這都是主家心善,見我們一家人可憐,就讓我們留在鎮上,幫他做些農活。如今活計已經做完,我便砍些柴給主家送去。”
陳姓老者眼中立時露出熱切之色,“田生,你是我打小看著長大的,咱們兩家的關係可一直都不錯。如果不是兩家都生的男娃子,怕是如今連親都結下了。你說句實話,你這主家還要人手不?”
聽到陳姓老者的問話,張田生臉憋的通紅,“陳伯,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我爹和主家保證過,不會再找人了。”
那陳姓老者聽到這裡之後,便麵露不豫之色道“張老哥豈會如此不能情理,你帶我去見他,我要親自問問,是不是他說的!”
張田生豈能答應,連忙擺手,“不不,陳伯你可不能去,我還要給主家將柴草送過去,也不能帶你去見我爹啊。”
他倒是想走,可是陳姓這一家人好不容易碰到了一個鄉親,這可是安身活命的機會,怎麼可能輕易放過,隻是不讓他走。
最後張田生被磨的無奈,也隻能帶著陳家這六口人去見張老丈。
當張老丈看到陳家人擁著張田生回來,他便臉色一苦,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不等陳姓老者開口,張老丈便直接道“陳老哥,你不說我也知道,不是我不幫你。你也看到了,我們現在也是寄人籬下,這一家八口被收留,主家已經很是寬容大度,咱們不能不知進退不是?”
可那陳姓老者做的卻更絕,當場撲通一下便跪倒在地,對著張老丈老淚縱橫的哭訴道“張老哥,求你救救我們一家人啊!我們老的餓一點沒啥,可是孩子還小。這些日子以來,都是有一口沒一口的,勉強沒餓死。可是世道實在是過不下去了,再不想想辦法,全家都得死絕了。求求老哥,我們四個大人也就算了,這兩個女娃便留在這裡,給她們一條活路吧。”
話說的可憐,張老丈被為難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他看到張田生在一旁戳著和根木頭似的,便氣不打一處來。
“你這混帳東西,咱們怎麼答應的主家。這可好,咱們一家剛吃了幾頓飽飯?惹怒了主家你這是要把全家都害死啊!”張老丈指著兒子的鼻子破口大罵,“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玩意兒,陳老哥一家都在這裡,你來想辦法!”
張老丈這是指桑罵槐,等於向陳姓老者表明難處,罵兒子也是真的生氣。
可是偏偏張田生的腦子不夠,囁嚅道“爹,要不咱們去求求主家?他人雖年少,可是卻是個好心腸。隻要主家點頭,陳伯他們一家也就有了活路。”
這話可把張老丈給差點氣的腦溢血,喘著粗氣道“放屁!主家心善就欠你的?”
範宇家與張老丈他們住的院子近得很,這邊一高聲吵鬨,他這邊就能聽到。
此時範宇過來察看情況,正看到一院子的人。
“張老丈,不知何事讓你發這麼大的火氣?”範宇看到這情形,心中已經明白了八九分,可是總要問問情況。
“主家,我、我這不爭氣的兒子,又給主家找麻煩了。這位是我同鄉的老鄰居,他們一家子六口,也都逃荒過來,我、我這就讓他們走。”張老丈咬了咬牙狠心道。
不是他不念舊情,而是替這些老鄰居求情,弄不好自己一家人也要跟著倒黴。與其全家被趕出去,還不如絕情一些。
陳姓老者還沒起來,直接便跪著轉向範宇,抹眼淚道“主家可行行好,老漢姓陳名升,隻求主家將我們家這兩個女娃留下,當成使喚丫頭也好,將來做妾也好,也是救了她們。隻管我們四個大人一頓飽飯,我們做大人的,自去找活路便可。”
便凡人有一點辦法,就不會做這等骨肉分離之事。而且宋代並不重男輕女,反而是個重女輕男的時代。有宋一代,商業相當發達,自然就也催生出了繁榮的娛樂行業。女子所從事的職業也相當豐富,唱歌的、跳舞的、裁縫、銷售、曲藝、雜劇等等,其中最下等的也是廚娘。可是能請得起廚娘的人家,也定是非富即貴。
這陳姓老者隻將兩個孫女換一頓飽飯,可見也是被如今的境況逼到了絕境。
範宇前世雖然是村乾事,可是他所見過的貧困戶,也沒能到了這種地步。看著陳升這一家人,一個個臟兮兮的麵色枯黃,滿臉的謙卑可憐之色,他所受到的衝擊前所未有之大。
本以為大宋是中華兩千餘年的封建王朝中最富有的,可是眼前的情況卻表明,那種所謂的富有,也隻不過是相對而言。真實情況遠遠不是書上的幾行字所能形容,更不是他自己憑空臆想能想到的。
沉思了片刻,範宇才在眾人的目光下對陳升老漢正色道“不必說的如此可憐,收留你們一家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們一家人能做些什麼。總要讓我有一個收留的理由,不能如張老丈所言,心善便是欠了你們一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