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小修哥哥好可憐哦。”
“爹爹娘親也被飛人殺了。”
“小修哥哥,這是我給你的過去挖的坑,你把它葬在這裡吧。”
安相相睡了個午覺起來,就聽見兩個小孩在院子裡嘰嘰咕咕。
他推開窗戶,就見小柱子蹲在院子的專屬角落,那裡有一排排的小墳包。
現在顯然又要多一個。
小柱子伸手林修身上捧了捧,像是捧住了什麼東西放進坑裡,然後就要埋掉。
林修一把給人推開,又把東西捧回來按在自己身上,語氣凶巴巴的,“不要亂埋我的東西!”
“為什麼呢?埋掉你就不難過了。”
“那是你!不是我!”林修抬起袖子用力抹了把眼睛,“我不會忘記那群壞蛋的!他們殺了我爹!殺了我娘!就為了一本破書!”
“嗚……我爹都給他們了。”
“為什麼還要對我們趕儘殺絕……”
林修捂著臉邊哇哇大哭邊跑出去,留小柱子一個人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過了許久,小柱子往自己身上捧了捧,然後放進坑裡,邊埋邊說,“小修哥哥好可憐哦……”說著頓了頓,“我也好可憐哦。”
“姐姐也好可憐。”
“大家都一樣可憐。”
安相相默默關上了窗戶。
翌日。
“老爺,你要出遠門?”
安星提著食盒進門,見老爺打開櫃子,手往裡麵一撫,衣服就消失了。
“嗯,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安相相回過身,從扳指裡拿出了凡的修煉筆記。
之前這本筆記給了李柳元,但他現在已經不需要了,商雀來時發現他教的很費勁,就又把它送了回來。
他把筆記放在桌上,“林修應該認得字,你們留在相雲修煉,我過幾個月就回來。”
安星這時看了眼院子裡,“那我跟弟弟還有林修,等老爺回來吃荔枝。”
安相相頓了頓,“好。”
飛出相雲後,係統冒出來。
【大半年沒出門了,這次去哪?】
【去遊曆。】
係統表示才不信,結果觀望十來天,發現這個宿主真的隻是去遊曆,看看山,看看水,興致來了還去江邊趕魚。
隻不過跑的範圍比較大,九州轉完了,就去上界,但每個域都沒待多久。
係統去另一個宿主那待了一段時間,但關小黑屋實在太頻繁了,隻能跑回來。
結果真是好家夥,【你是被後稷打通了任督二脈嗎?怎麼走到哪種到哪?】
安相相無視一直往他身上撞的頭臉鬼,用鐵鍬把土拍嚴實,直起腰回應,【我保證這是最後一個。】
【為什麼不是最後一次。】
【因為我被打通了任督二脈。】
係統:【……】
安相相在四個域都種了棵很尋常的樹後就禦劍離開,時隔半年,又回到相雲。
可一落地,他就呆住了。
了戒捧著肚子忙不迭地跑過來,像是在確定什麼,隻上下打量了一下,立馬用力將他抱住,大力拍著他的後背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好!真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
了戒激動地不知該說什麼,就一直“好!真好!”,然後紅著眼睛哈哈哈。
“師叔,你還活著?”安相相回神時才覺得後背生疼,但也是這種疼讓他覺得自己不是在做夢,了戒沒死,沒因為滅門而死。
“嗐,說的什麼話!”了戒佯裝惱怒,一巴掌攉向他後腦勺,最後也隻是輕輕拍了拍。
“方丈可是此間唯一的先知,所有事他都了然於心,怎麼會讓我們死?”
安相相睜了睜眼,“你們?”
“是啊是啊!當初方丈預知到有人打著“懲惡揚善”的旗號來尋仇,就早早讓僧人帶著小沙彌們全逃走了!”
過了這麼多年,了戒已經沒了當初那般悲痛,隻剩下唏噓和感慨。
但仍然記得悟罔方丈的交代。
“第一件事,讓寺廟內的僧人帶上小沙彌,入夜前儘快離開。”
“第三件事,燒毀上善寺,以免僧人半途回來,碰上一直在此守株待兔的他們。”
了戒想起第二件事,再看眼前的師侄,難免升出幾分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真好,當初方丈一定要讓我帶話給你,他很怕你會因為恨去報仇。”
安相相默著聽完方丈的交代,一晃時間仿佛又穿梭到過去,方丈拿著剔刀在他頭上刮來刮去,悲憫的聲音從上方落下來。
“無相,你要切記,你所失去的都會以另一種方式回到你身邊……”
隱隱的。
他的聲音與了戒的慢慢重合。
“……切勿過度留戀那些從指間溜走的,它不會走,它隻會在未來等你。”
他呆呆哦了一聲,一時還無法共勉。
可隨著時間或快或慢的推移,安相相每想起一次這句話,就感覺自己會輕鬆幾分。
好像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從身上脫離出去,不再怪了凡說帶他去遊曆,結果沒有兌現。
也不怪了塵,以前總認為如果他不去,興許了凡就不會想自殺。
也原諒了佛子的死腦筋。
隻是……當時要是彆那麼武斷的認為上善寺被滅門,彆答應雲驚說幫自己報仇,要是冷靜下來,和雲驚去查一查就好了。
興許……沒有興許。
安相相坐在長廊下,身邊的簸箕裡裝滿了荔枝,地上一堆荔枝殼。
“姐,那邊還有紅的!”
“哪呢?”
“在那在那!”
已經是個少年的安小柱指著樹梢上的荔枝,但他本來和林修扯著一塊布接荔枝的,結果手一鬆,荔枝掉了一地。
林修臉立馬黑了,“你個蠢貨!”
“我又不是故意的。”
林修還要再罵,就被一顆荔枝砸中,抬頭看去,安星大叉著腿踩在一根分枝上,手裡的荔枝一拋一拋,眼裡都是威脅。
“……哼!”
安相相見林修又慫了,唇角輕勾了下。
其實並不能怪林修膽子小,是安星實在太強,明明修煉時間都差不多,安星卻比他倆高三階,現在都煉氣七層了。
“又到收荔枝的時候了?”了戒大抵聽見這個院子裡的熱鬨,笑嗬嗬走進來,看了眼滿地的荔枝殼,“你不是不愛吃甜的嗎?”
“偶爾可以吃一點。”
說著安相相把簸箕往裡推推,讓了戒在他身邊坐下。
“等會我讓小柱子送一些去夥房吧,不然他們也沒心思練武了。”
他說的“他們”,指的人還蠻多。
有多年前離開的那些僧人和小沙彌。
這十年來他們陸陸續續路過這裡,少數選擇留下,多數兒子都準備娶媳婦了。
而且在這段時間裡,又收留了一些小孩,男孩女孩都有,為此還特意將相雲擴大了不少,分了男寢和女寢。
過去的仆人都被辭退,因為僧人可以自給自足,大家在山上開墾一大片田地,還圍了柵欄用來養雞鴨,有什麼吃什麼。
了戒繼續當夥房的主廚,但終於不限製食材了,小孩們也可以儘情吃肉。
“相雲”也變成了“相雲觀”。
畢竟他們需要收入來源,好在當初那些僧人有幾個是有真本事的。
開始由他們接法事賺錢,慢慢安星、林修長大了,也會去除除邪祟,賺個幾兩銀子。
時間會撫平一切傷痛。
安相相十分認同這句話,因為現在係統提起雲驚,說他沒福氣,說有這麼個大美人沒快活幾年就死了,自己竟然覺得很搞笑。
他依然每年都會去看燈會,依然會把鱗片戴在身上,依然會撫摸“雲”字手串。
但不會再被如潮水般的思念淹沒。
也不會覺得傷心了。
幾十年如一日,慢慢的將雲驚放下。
他每年都會去遊曆,去過很多地方,見了許多記憶中的人。
比如藕蓮,自從李柳元又率兵攻打回去並且吞並了外邦,她就又回到朝霞國,在遠離皇城的地方開了個早點鋪子。
比如紅梅,經過多次打聽才知道她早早就出了宮,嫁給一個小掌櫃,生了兩兒一女,現在都是當曾奶奶的人了。
比如李柳元,他是個福緣深重的人,當上了皇帝不說,還把周邊四國都吞並了,現在央央九州就隻有一個朝霞國。
還有商雀,表麵上仍然做著他的丞相大人,背地裡卻在跟李柳元玩君臣pay,等李柳元離世以後,他也沒有難過,而是張開翅膀飛向遠方,貌似真如他所說,麻雀並不專情。
也曾試著尋找佛子,想告訴他不用再自責了,大家都很好,沒有人責怪他,可走過很多地方都沒有他的消息,連係統都定位不到。
慢慢的他不想再出門,像悟罔那樣隻喜歡待在房間裡,彈彈琴,聽聽小孩的煩惱。
某一天。
安相相躺在搖椅上,看著打打鬨鬨進來的兩個小孩。
一個是林修的重孫,一個是安星的重孫,兩個蘿卜頭正在因他喜甜喜辣爭的麵紅耳赤。
“師祖明明喜歡吃甜的!”
“才不是,師祖喜歡吃辣的!”
“我曾奶奶說不能給師祖吃辣!”
“我曾爺爺說師祖愛吃什麼吃什麼!”
安相相有點囧,真不喜歡“師祖”這個詞,他覺得自己還是個二十歲的小夥子。
可看看手腕上被盤包漿的“雲”字手串,以及手背上的皺紋,不由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