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秋實走後，臉色鐵青的張孫梓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一下子就癟了下去。
他身體軟軟地靠在椅背上，右手輕顫著從衣兜裡摸出一根軟中華，然後用防風打火機點燃。深吸一口之後，他眼睛看著煙頭上嫋嫋上升的繚繞煙霧，陷入了沉思。
領導交代給自己的任務竟然沒能完成，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本來，張孫梓以為有他這個堂堂的副局長出馬，說成這樁婚事還不是小菜一碟。曹秋實一個農村出身的窮小子，還能奢望什麼，能搭上白薇，對他來說還不是一步登天？這事兒自己一出馬，保準一說就成。
雖說胡股長給他彙報說，她已經被曹秋實給拒絕了，但他仍自信滿滿，認為那是她份量不夠。可誰承想曹秋實這個不懂事的家夥，偏偏就給他碰了一個軟釘子。這家夥彆看年輕，卻是油鹽不進，簡直就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這事沒法強迫，總得曹秋實同意才成。儘管張孫梓氣得牙根癢癢，一時之間卻也拿他毫無辦法。
……
每逢星期天，都是曹秋實最為愜意的時光。
早晨，他可以睡覺睡到自然醒，懶洋洋地躺在自己無比熟悉的木床上，父母也不來打擾他。這讓他充分體會到，隻要是自己沒有貪欲，幸福就可以如此簡單。
閒來無事，自然是去春華家串門，順便找小夏荷玩耍。眼睛裡看著俏麗無比、儀態萬方的春華裡裡外外忙活的身影，他心底就有一種甜甜的滿足感和幸福感在暗自蕩漾。
後邊院子裡已有七、八個人在裡邊，有大人也有孩子，有男也有女。外麵陸陸續續，還有三三兩兩的人進來。
小夏荷看見他，嘴裡喊著小叔，高興的跑過來。他親昵地拉起她的小手，向著眾人這邊走來。
此時，隻見春華正摸著一個約莫六、七歲瘦小男孩的腦袋，笑著對他說“小官兒呀，我可是已經給過你一次錢了，不能再要了哦！當時春華姨不是跟大家都說過的嘛，錢是隻給一次的噢。”
“不對，那你怎的給了小元寶兩次錢？”
叫做小官兒的瘦小男孩抬起頭，眨著大眼睛看著她，認真出言反駁。
“哦，是嗎，還有這事兒？”春華一手扶額，看著他，不確定的道，“可能我記差了，給錯也是有可能的。”
“憑什麼？他錯了我也能錯。你給他兩次，就得也給我兩次。”
小官兒梗著脖子，話說得理直氣壯，性子非常倔強。
春華聽了，倒也不生氣，而是對著他搖搖頭“小官兒，這可不行喔。要都這樣的話，那說過的話還能算數麼？”
“憑什麼不行？他能行我為什麼就不行？這不公平！嗚嗚嗚……”
小官兒生氣的一擺腦袋，甩掉了春華撫摸自己的手，瞪著大眼睛看向春華，發出憤怒的質問。一時間，他眼淚鼻涕齊出，索性蹲地上撒潑哭喊起來。
這時就有大一些的孩子趁機嚷嚷“春華嬸，要不這樣，你先給過俺們這裡的幾人，到下一波的時候你再說話算數，這樣好不好？”
一聽這辦法不錯，院子裡的孩子們紛紛附和。
春華見狀，不由皺眉思考起來。遇到這樣的事情，曹秋實也無計可施。他知道，春華以後的麻煩應該還不止於此。
瘦小男孩小官兒的母親，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乾瘦婦女，這時在旁不緊不慢發話了“春華妹子，你看這事兒鬨的，不是給你添心事嘛。可要真正說起來，也怨不得孩子。凡事得講求個‘公平’二字，這有給一次的，有給兩次的，不就不公了嘛！”
她麵朝眾人，故意大聲道“你們大夥兒看看，孩子都憋屈成什麼樣兒了！我這孩子不是財迷，他也不是為著這點兒錢來的，他要的是公平。
“春華妹子，我看今兒個這事簡單的很，妹子你再去把給元寶那小崽子的錢要回來，這事不就了結了？都給一次，公平公正，大家夥兒自然也就沒什麼意見了。大家說是不是？”
看她這餿主意出的，沒毛病。院子裡的人哪還不知道她這裡麵的小九九，自然心領神會。給出去的錢要回去，可能嘛，有見染坊裡倒出白布來的麼？有便宜不沾王八蛋，眾人自是一片聲附和。
曹秋實心中暗暗感歎，還是高手在民間哪。春華借出去的錢，就像潑出去的水，到了他們手裡想再要回來，簡直比登天還難。
正躲在人群後邊看熱鬨的小元寶，聽到後立馬不樂意了。他雙手叉腰，嘴裡大聲嚷嚷道“要回去，憑什麼？有本事你們也要兩次啊。那錢都花光了，早讓我爹買肉吃肚子裡了。要錢？嘿嘿，你們要個毛線的錢呀，拉出來的粑粑給你們還差不多。”
說完，他就猴子一般三躥兩跳跑出院門，一溜煙沒影兒了。
院子裡的人儘管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但也都裝模作樣地麵麵相覷一番。他們早已經商量好，要為孩子出頭，目的嘛，當然就是讓春華繼續出錢嘍。誰讓她掙錢了呢，不給她要給誰要？
見春華一直在那沉默不語，這時便有人站出來出主意道“他春華嬸子，不如這樣，反正是發亂了，要不咱就都發兩次，也沒幾個錢的事兒。現如今你也掙錢了，大戶人家，也不差這一星半點的，是不是？我看咱們還是把好事辦好，彆惹得孩子們不高興。大家看這樣行不行？”
嗬嗬，拿春華的錢，他們倒是發揚起民主來了。
院子裡，眾人自然是一片聲附和之聲，但也有人提出反對意見“每一家孩子有多有少，若是這樣分的話，也不公平。”
“要不，就按家發放？”
又有人提議。
“按家發也有人多、人少的。”
“不成，不成，這樣照樣還是不公平。”
大家在那臉紅脖子粗地爭來爭去，方案一時難有定論。
於是就有人說“我看還按孩子吧。你說你孩子少，誰讓你不多生呢，那又怨得了誰，是不是？你要是像豬一樣，一窩生他十幾個，你不就發了？”
眾人發出一陣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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