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見到了寧氏，她很漂亮，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姑娘。”
謝雲星對來人的聲音並不熟悉，祠堂跪了許久，身心俱疲，也不想回頭去看。
崔幽幽端站在謝雲星右後方，憐憫的看著謝雲星的身影，輕啟朱唇，“我知道你不喜歡這門親事，我亦如是。”
謝雲星微微有了點反應，他直起身子，沒了方才頹廢不堪的模樣。
“可如今定親宴已經人儘皆知，饒是不喜歡，也不應意氣用事，將場麵鬨得那樣難看。”
“難道我要如同物件兒一樣任人安排嗎？”
“我朝重孝道，太後娘娘並非當今聖上的生母，聖上貴為帝王，尚被孝字壓一頭，更何況我們呢？”崔幽幽輕聲勸解，溫柔似水，“我今日撿到了寧家人掉下來的婚契，想來是想來謝家問清楚的，但是今日是你我的定親宴，沒有請帖，她們進不來。”
“阿甯如何？”
崔幽幽見他願意說些彆的，這才微微放下心來，“她因姿色豔麗而受到了忠勇伯爵家的那個二郎調戲，她自始至終都沒提起這門親事，隻看了我一眼便離開了。”
謝雲星深知小姑娘是個愛多想的，他離開許多年一封書信都沒有送到她手上，如今驟然聽聞自己與崔氏結親，定然是誤會了。至於為何會見見到崔幽幽後離開，這他也想不明白。
他自嘲笑出聲“我被困在這一方土地，未婚妻被人調戲，竟什麼也做不了。”
“可以的。”崔幽幽蹲下身與他道“我們兩家結親的事已然放出去，貿然退婚自是對兩家名聲都不太好，唯一折中的法子就是平妻。”
謝雲星想也不想就拒絕，“不，我曾與阿甯說過，嫡妻唯有她一人。”
崔幽幽見少年執迷，不大懂他為何如此，隻搖了搖頭，滿目悲憫，“若你今日沒有貿然衝出去否認，那些達官貴族大約也不會過多注意我們這門親事。屆時尋個機會，隻說合八字時我們八字相衝，以這個由頭將婚事退了，既保全顏麵，也能達成你心中所想。”
“可你意氣用事，將這門醜事放在了明麵上，現如今就算是我們崔家想退親，也是難了。”
謝雲星那時聽小廝說寧甯被人調戲，又聽聞自己的親事已經被謝陳氏定下，且不問過他的意見，一時氣憤上頭才做出這等蠢事。如今聽完崔幽幽所言，越發覺得懊悔。
“文人都重名聲，我大人自是不願意我因為一個小官而丟了名聲。那紙婚契我已經呈交給了大人，接下來的事我大人自會想法子解決，隻是時間可能要長一些。”
謝雲星微微點頭，一種茫然地無力感將他籠罩，半晌後他道“謝謝你。”
“不必言謝，我大人不是為你，他是為了我和崔氏的名聲。”崔幽幽笑著道，“與其與我在這裡謝來謝去，不如想法子服軟，讓你阿母將你放出去好與寧氏解釋清楚。”
謝雲星回眸望她，崔幽幽算不上好看，與他一樣，勝在優雅從容的氣度。不過顯然，崔幽幽看事比他深，冷靜聰慧，這是二十多歲容易意氣用事的少年做不到的。
她抿唇一笑，“不過大約等我們婚事了結的那日，你與我大人算是不能深交了。”
謝雲星點點頭，崔幽幽說的這些他也能明白。自己當眾讓崔家下麵子，崔尚書沒有當場甩袖走人已經夠給他們麵子了。以後若想和崔尚書交好，那是萬萬不能的了。
“多謝。”
崔幽幽要說的話都已經說完，微微頷首後就轉身離開。
祠堂大門又被人關上，謝雲星仍跪在列祖列宗的麵前，垂眸思索著寧甯為何到了自家門前卻不進來，反而見到崔幽幽後就離開了。
服軟對謝陳氏來說，服軟真的有用嗎？
他怔愣許久，晚飯時還是那個小廝來送飯，他道“我要見阿母，我想通了。
謝陳氏聽了消息來祠堂，看著兒子毫無血色的臉，心中一動，麵上仍是那副威嚴的模樣，“你想通了？”
謝雲星跪在她麵前，微微點頭“兒想通了，隻是兒想見一見寧氏，說最後幾句話。”
“既然想通了，便該將寧氏徹底忘了，斷絕來往才是，有什麼好見的？”
謝雲星咧了咧嘴角，“等婚嫁之後，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麵了。阿母，兒自幼想要的東西，您從未給過我，隻這一次，阿母可否應了兒子？”
謝雲星抬眸，那雙與自己如出一轍的雙眼含著淚，訴說著他無邊無儘的委屈。他向來是個強種，若非打罵，絕不屈服。現如今他露出這樣可憐委屈的模樣，謝陳氏心裡一軟，“行了，過兩日我帶你去。”
謝雲星這才笑出來，叩首道“兒多謝阿母。”
謝陳氏並未離開，望著兒子寬厚結實的肩膀，嗓子突然沙啞，她問“你自幼想要的，是什麼？”
謝陳氏想不明白，家境貧困之時，她克扣了高氏母子的份例撥給謝雲星，後來家中實在是揭不開鍋，她隻留了嫁妝箱子裡的幾個首飾來撐住他們謝家的場麵。她能給的不能給的都給了，他究竟還要什麼？
謝陳氏盯著謝雲星一直低著的頭，他並沒有應聲。
直到她打開祠堂門要離開，才聽到少年隱約帶著哭腔的低喃“我想要的，自始至終都是你的關心，隻是出於母親愛孩子的關心。”
而非與家族名聲前途掛鉤的關心。
謝陳氏的手微不可見的抖了一抖，她並沒有說什麼，佯裝平靜的離開那扇門。
可等她親手將門鎖上，她突然又想將門扒開一條縫，看一看她那委屈可憐的孩子在裡麵做什麼，是否會在無人之處委屈的哭泣。
可她並沒有這麼做。
那扇門是她親手鎖上的，不是嗎？
兒子已經長大了，那就這麼稀裡糊塗的過下去吧，她都是為了謝氏好，為了陳氏好。
是為了他們好
可至深夜，謝陳氏一人守著冰冷的房屋，腦海中回放的都是謝雲星小時候乖巧可憐的說自己讀書太累太冷，想歇一歇。可她當時心硬如鐵，完全忽視了小小孩童眼神中卑微的祈求。
今日她的兒子又露出了那種卑微的祈求，那樣可憐，那樣惹人心疼。
她這次沒有忽視，她看到了，可
似乎什麼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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