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錢!”
“給!”
蕭明月示意護衛軍上前將二人拉開,少年便是拳頭再硬也敵不過訓練有素的壯漢。挨打的突然有了人肉護盾,少年氣勢洶洶地看了眼形勢,二話不說扭頭就跑。
本就不是尋他,跑便跑了。
蕭明月正欲上前詢問搶錢之人,誰知那少年突然又回來了,他隻是紮身到一堆枯草中,再出現時手中竟然拉著一張木弓。
弦上搭著一支帶有鐵簇的羽箭。
蕭明月幾乎是同時甩下鞭子,打飛了疾來的羽箭。
她驚魂未定“住手!”
緊握木弓的少年滿臉怒氣,將那鬆弛的弓弦綁得緊了些,還欲想再去拾那根羽箭。
蕭明月先他一步,撿起羽箭哢嚓折斷,扔在腳下。
少年揚起那張黑漆漆的臉來,瞪向蕭明月的眸子中布滿血絲。他真是個強種,撲到蕭明月腳下扣出箭簇,試圖拿著去刺那個搶錢的流民。
蕭明月隻覺額間發痛,她當即出聲勸阻“你要錢我給你,彆傷人。”
護衛軍隔在兩個流民之間,來回擺動也是滑稽。蕭明月從錢囊中掏出幾枚遞給少年,豈料他不要,非得指著護衛軍身後那人“我就要那個錢!”
“他是個傻子!”被打的流民從護衛軍後探出腦袋,轉了轉眼珠子,隨後從袖中掏出錢幣遞給蕭明月,又重新拿走新錢,吸著鼻涕哼道,“這是先頭我搶你的,還給你。欸那傻子,你看這行了吧!”
果不其然,少年老實了。
蕭明月霎時明白過來,原來這個少年是要替她搶回錢幣。可蕭明月隻猜中了起初,並未料想到結尾。
少年挪著步子走過來,一副憨傻模樣,他抬起手來衝蕭明月說“給我,錢。”
蕭明月“……”
蕭明月詢問搶錢的那人是否偷了娘子的錦囊,後者剛開始不承認,靠在一旁數錢的背弓少年握起鐵簇看過去,流民隻得吞咽著交代“真的是晦氣啊,我先前為了躲你們藏到了東市,被那個天殺的老禿頭給絆了一跤,錦囊中掉出塊金子,就被他給奪了去!”
“東市哪個老禿頭?”
“開酒肆的老禿頭!東市都曉得!”
蕭明月有幾分懷疑,流民指著少年說“不信你問他,他看見了!”
少年抬肩擦了下臉,漏出一點乾淨皮膚,他平靜說道“不是金子,是鑲著玉的金子。”
流民咬牙切齒“你真是個傻子。”
蕭明月大抵心中有數,她讓護衛軍將人放了,那流民脫了手便鑽進棚屋,麻溜地將身子隱起。
護衛軍問她“可是要去東市?”
蕭明月正在思索,旁側那少年突然開口“老禿頭的酒肆隻接王公貴人,不接庶民。”
蕭明月聞言挑眉“你怎知我不是貴人?”
少年端詳著她,默然片刻,而後說道“因為你看著是個好人。”
少年眼中的好人絕不會是王公貴人。在他那個餓殍遍野的家鄉,踩在身上的從來都不是烏鳥,而是身穿金衣的人。
蕭明月一時無言,看著眼前這個不知何時流浪又流浪多久的少年,擺了擺手,意為讓他走。
少年抿了抿嘴,將枯黃打結的頭發從嘴裡吐出,他掙紮一番做了決定“你給我錢,我能翻進去幫你偷。”
“何為偷?那本就是我的東西。”
少年失言,連忙改口“你給我錢,我進去偷你的東西。”
蕭明月倒覺得少年越發有意思,怕是知曉她有些錢,便動了腦筋做起交易來了。本可以不去理會,但轉念一想,這些流民寄居長安城,自然對九市頗為熟悉,東市又是商賈雲集之地,少不了他們能行乞的門路。
蕭明月問他“你要多少錢?”
少年伸出兩根手指頭。
“兩百錢?”
“不,”少年舉著手認真說道,“隻要二十個五銖錢。”
少年太過坦誠,即便是蓬頭垢麵衣著襤褸,也能叫人瞧出真情。蕭明月望著站在繁華都城之下的破爛少年,心有漣漪。
她說道“好,我給你。”
少年得了二十錢顯得有些歡喜,他背著破舊的木弓,掏出袖中藏著的所有錢,數了又數。
他捧著錢袋到醫館去請醫工,醫工緊跟其後穿梭於棚屋間,直至來到一處狹窄昏暗的舊柴房,看見裡頭土炕上躺著個人。
醫工還未走過去便覺得哪裡不對,待臨近一瞧大驚失色,他以袖掩鼻喊道“人死啦!叫我看什麼病!”
少年一愣,當即搖搖頭“我有錢。”
醫工怒道“我看的是活人的錢,死人的你得去棺材鋪!嗨呀!”說罷揚袖轉身便走。
少年沒能留住醫工,而後他走到土炕前一探,人早已沒了活氣。他攥著手中破爛的錢袋子,倒不知該如何了。
蕭明月彼時就站在門前,少年聞聲回過頭去,他的臉上並未顯露多少悲色,但卻有一股無形卻又不可抗爭的力量在糾葛著內心。
少年迷惘問道“我攢了五十錢,夠買一口棺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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