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抬肩抖開裴不了的手,上前一步溫和說道“緲緲,這便是我經常在家書中與你提到的好友,裴不了,字業成,你亦可喚他一聲阿兄。”
蕭明月一直都想要認識阿兄這位生死之交的好友,但今日所見,並非心中所想之人。她是有些不願叫的,但宋言說的話她得聽,便抬了抬眼皮頗不情願地喊了聲“阿兄安好。”
裴不了還沒有反應過來,隻是隨口應答著“安,安。”而後目光落至隱身的花玲瓏。
少女還在躲著,不敢抬起頭來。
宋言沒有想到再遇會是這般局麵,蕭明月望向裴不了的眼神中帶有警惕,隨著花玲瓏發出的幾聲的嗚咽,索性變成了仇視。他內心喟歎,依照自家妹妹的心性,其間關係隻怕是要一番好解。
有了緹騎護衛,蕭明月與花玲瓏安全回到謁舍。宋言是執金吾盧書玉的副手,亦是百名緹騎的領頭人,他若下令便等同於盧將軍親令。緹騎們例行巡視街道,皆不提起見過從東市逃出的兩人。
謁舍內,宋言與陸九瑩會麵,雖是多年未見但他依舊恭敬如初,拱手禮敬“見過九翁主。”
陸九瑩含笑道“宋君離鄉三年有餘,模樣倒無變化。”
蕭明月站於宋言身側,聞言挽過阿兄的手臂,側著腦袋略顯俏皮“我瞧著倒是變化很大,阿兄以前眼睛很小的,現在似乎圓潤了些。”
宋言抬手捏捏妹妹的臉頰“若說圓潤,你在家中是不是儘添飯食,我告訴你不要多吃甜餅有沒有記在心上?”
“記啦……”
前頭兄妹二人正在溫言敘話,後麵的花玲瓏和裴不了恨不得遠離千尺,連腦袋都要彆往不同方向。陸九瑩不多言語,招過花玲瓏帶入裡間,換了衣裳好好梳理一番才出來示人。
裴不了與宋言比肩而坐,蕭明月隻給宋言添茶湯,縮回手去的時候,阿兄輕咳一聲點了妹妹。蕭明月這才極不情願地給裴不了添滿耳杯。
裴不了眼巴巴地望著蕭明月“這就是你那妹子啊。”
蕭明月抬眸掃去,頗為淩厲。
裴不了脖子一縮,咽了咽口水,好凶。他捧起茶湯隱下情緒,隨後看見裡間出來的二人時,含進口中的茶水突然噴了出來,宋言迅速捂住裴不了的嘴,以防茶湯四濺。
花玲瓏乖巧伶俐地站在陸九瑩的身後,少女斂眉垂目,小巧的額頭兩側梳著雙環髻,髻上係著兩顆珊瑚珠,她身著霽紅色三繞曲裾,衣麵織著紅豆草紋,束腰寬帶的壓邊上還繡有毛茸茸的小兔子,一身紅飾襯得小女娘格外嬌俏。
少女初成,即便神色拘謹也能瞧出溫婉的氣質來。
此時的裴不了抓住宋言的手,哀痛啟口,甚是自責“瀾安啊,我真是禽獸不如啊。”
五人跽坐長案,宋言與裴不了向三位娘子告知名諱。
“宋言,字瀾安。”
“裴不了,字業成。”
二位郎君皆是好風姿,頷首之後眉眼平視,絕不凝視女娘們的麵容。
蕭明月與花玲瓏並不想去瞧裴不了,陸九瑩與宋言同鄉自是也不多看他。這樣一來,三個娘子的目光皆係於宋言身上,裴不了幽怨地獨坐旁側,孤獨飲茶。
宋言已知陸九瑩參選七皇子妃一事,在她們離開楚郡時,宋飛鷹便寫了家書千裡相告。眼下人多,他不便詳說家事,隻提起丟失的芙蓉金印“按緲緲所言,金印現在係於胡人之身,實則比落入九思中要好辦得多。”
裴不了正正神色,避開花玲瓏的方位,跟著宋言說道“大鴻臚是我親叔父,貴女們所居的鹿鳴行館與蠻夷邸皆是由他管轄,若是由叔父開口向胡人索要金印自是沒有問題,隻是你們在東市取鬨,九思那裡怕是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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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言隨之問蕭明月“確實傷到了闞吉嗎?”
蕭明月點點頭“箭鏃射穿了他的手腕。”
裴不了說“闞吉身份尊貴,乃傅相外孫,若我們沒有抓到人,他一定會鬨到北軍營去,瀾安,吾等應立即回去向盧將軍稟報。”
“確要稟報,但眼下她們的安危也很重要。”
裴不了這才悄悄探向花玲瓏,豈料後者一直盯著自己,二人視線相交時少女開口說道“人是我傷的,若是他要找隻管來,我不怕他。”
適才事態緊急,蕭明月還未能詢問花玲瓏為何要傷闞吉。但現在軍吏都坐在麵前了,花玲瓏也並不作隱瞞,索性直言相告“闞吉害了我阿父,逼死我阿姊,我本就是要取他性命,就算他不來,我也要去尋他。”
此時陸九瑩開口詢問“你為青州人氏,闞吉遠在長安如何與你們結仇?”
“一年前北海郡大發洪澇,皇帝派了個威赫將軍前來賑災濟貧。”花玲瓏說到此處雙眸冷漠,“威赫將軍當真威武煊赫,金衣塑身,錦繡鋪路,凡他所過之處連枯草都要折腰。我阿父子承父業,當了一處小小的亭長,他傾其所有帶領鄉裡百姓為郡縣築壩擋水,原以為等來長安的援助便可抵擋天災。”
“豈料天災未擋,迎來人禍。闞吉為了早日回朝領功,並未按我阿父所言將砂礫石悉數用於築壩,而是偷工減料改用大量茅草添堵,導致洪水衝垮大壩,淹沒了臨海幾郡。”
花玲瓏想到阿父略有哽咽,她抿抿唇繼續說道“我阿父性格剛烈執拗,哪怕姊姊婚後取婆家一個銅幣都要受教半日,這樣的他,又怎會容忍闞吉的所作所為?他要尋求解救之法,卻被踏死於闞吉的馬蹄之下,姊姊與姊婿二人為阿父正名也慘遭逼迫,自戕而亡。”
話至此處,花玲瓏的處境可想而知。
裴不了操心多了些,彆人未有疑惑,他先忍不住問道“你可有闞吉害人的證據?”
“我要何證據?”花玲瓏一聽他開口,當即發怒,“闞吉茅草築壩衝垮了郡縣,上萬人親眼所見,我阿父、阿姊一家因此沒了命,還不夠清楚嗎?”
裴不了訕訕“我不是這個意思……長安聽聞闞吉賑災有功,青州百姓夾道歡送,這才回朝有所嘉獎,與你適才所說完全是兩回事。”
花玲瓏砰地一聲猛拍案幾,將裴不了嚇得一縮。
“你們官官相護,還能說出二話來?若你以為我所言有虛,把我擒了送到官府便是!”
“誒……我所言之意,若闞吉真有如此惡劣行徑,你就應當去找郡縣之長,將此事上呈長安為你家討回公道。可你現在闖入他人地界,還出手傷人,這是兩碼事。”
花玲瓏沒開口,倒是蕭明月接下話來“裴阿兄心思純淨,也是罕見。闞吉身份如此尊貴,你讓一個還未及笄的小女娘上門討要說法,是嫌她活得不夠長久,還是這流浪的日子太過滋潤?”
即便蕭明月讚同裴不了的話,但也偏不站他的理。
裴不了聽著蕭明月陰陽怪氣的話語,哪裡還敢回話,隻是睃了宋言一眼“你彆讓她喊我阿兄,我害怕……”
花玲瓏跟著蕭明月一道譏諷裴不了“有些人生來高貴又怎能理解庶民之難,隻怕是餓殍遍野他還要問一句何不食肉糜。”
裴不了“……”
眼看幾人欲要爭吵,此時屋舍外傳來敲門呼喚的聲音,聽著是謁舍的主人。
陸九瑩剛要起身,便見謁舍主人自顧開了門,神色慌張“九娘子,前麵京兆尹來人搜查,說要找一個乞兒還有一個年輕郎君,可是尋得你們?”
話剛落,便聽外頭一陣喧鬨,有人厲聲喝道“是不是有人藏於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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