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世夫人出聲斥責陸玥,引得眾人回頭。
陸玥雖不再研墨,卻將案上的書簡悉數攤開,以藐視師長行徑來反抗若世夫人。陸玥從小養尊處優,確實有些反骨在身,可偏偏若世夫人曆經世故,眼如芒刺,也是容不下沙礫。
“玥翁主這般急不可耐,想是對於詩禮經著已然滾瓜爛熟,牢記於心了。”
“我為宗室女自是打小研習五經六藝,滾瓜爛熟談不上,隻是夫人適才說的那些,我未及笄前便已通曉。”
“既然如此,那我問問玥翁主,《儀禮·覲禮》篇可有讀過?”
“讀過。”
陸玥姿態輕傲,一雙俏眸滿是不屑,她就等著被提問呢。
若世夫人看著小女娘驕縱的模樣,唇角揚起一抹促狹之笑“好,我且問你,《覲禮》篇總共有多少字?”
陸玥一愣,隨後頓生惱怒之色“你不考諸侯禮製,倒問我有多少個字?”
“適才是玥翁主自個兒說的打小通五經貫六藝,區區一篇《覲禮》又有何難?”
陸玥說急眼就急眼,從蒲團上起身時險些將旁側的茶鼎碰翻。她指著前排的貴女們說道“夫人適才怎麼不問她們《詩經》有多少字,《儀禮》有多少字?我看是刻意為難於我!”
“玥翁主無知便要說我為難你。”若世夫人言語冷漠,不近人情,隨後她看向公孫翎,問道,“公孫娘子,你來說,《覲禮》篇有多少字。”
公孫翎略顯尷尬,但若世夫人開口問了,她總不能為了照拂陸玥的顏麵而丟了禦史府的尊嚴。於是她恭敬且乖巧地答道“回夫人,若不算開篇《覲禮》二字,全文計有八百四十四個字。”
眾人神色不一,但大都暗暗竊笑。尤其柳文嫣更甚,生怕陸玥聽不著,夥著臨近的小姊妹拍了拍書案。陸玥又羞又惱,臉頰漲得通紅。
原以為若世夫人壓了陸玥的氣勢便會了事,豈料她又主動刺激陸玥,說道“我知玥翁主心中極為不忿,覺得是我刻意為難於你。隻是有些時候,人往往不願意承認自己技不如人,更不知什麼叫相形見絀。”
陸九瑩坐在最後一排,從始至終隻是看著若世夫人的雙唇翕合,聽著陸玥不太真切的呐喊,大抵猜測二人因禮儀見解對上陣仗。
恰是此刻,若世夫人踱步往後方走來,直至走到陸九瑩書案旁,未等後者有所反應徑直問道“諸侯前朝,皆受舍於朝,而後諸侯應當列位如何?”
陸九瑩沒有任何思索,頷首答複“同姓諸侯西麵,從主人之位,異姓諸侯東麵,從賓位。”
“善。”
若世夫人回眸看了陸玥一眼,又道“九翁主可知我適才與玥翁主在講什麼?”
“應是朝覲之禮。”
“你聽見了嗎?”
陸九瑩斂眸“聽不真切。”
“瞧,這才是真正的宗室女。”若世夫人回身走了幾步,再次問陸玥,“玥翁主,你可有不服?”
陸玥如何能服?她知道若世夫人就是故意的,如此受辱她怎能繼續學下去!陸玥一腳踢開茶鼎欲要離席,旁側候著的銀箋出聲說道“玥翁主此舉無禮!”
“你給我閉嘴!”
陸玥氣惱,若世夫人便罷了,身旁一個老婢女也敢對她這般說話。她喚來自己的女婢將東西收拾起來,不想再聽禮儀教誨。
若世夫人於她身後說道“既然玥翁主要走,那這書案的位置便讓九翁主坐了吧。”
陸九瑩不動聲色,隻見陸玥聞言止步,扭頭走了回來“憑什麼?這是我的位置!”
“玥翁主離案逃學,九翁主虛心好學,我讓她坐在你的位置有何不可?”
“這個位置是我家女婢爭來的,不是夫人賜的。”陸玥說罷看向台下,試圖去尋蕭明月的影子,可人多未見,繼而憤憤又道,“她婢子沒本事,就想來搶我的東西?夫人教授禮儀,便是這等禮儀?”
“那你未向我稟報就擅自離席,又是哪種禮儀?”
“夫人心有所愛,貫挑自己看上的人說話,適才還故意折辱我,不就是讓我們這些坐在後頭的難堪嗎?不,也不是,陸九瑩卻有不同,夫人毫不掩飾地想給她賜院賜席,隻怕是早已私下將她認為霍家新婦吧!”陸玥冷冷一笑,“隻可惜在座的任何一人皆可,唯獨她不配!”
“九翁主有何不配?”
“誰人不知她是罪臣之後,陛下怎會允許這樣的人嫁給小霍將軍!”
若世夫人說道“往事矣矣,當逐明日,九翁主那時隻是個孩子,若要論罪也是無辜之罪,玥翁主同九翁主乃一脈相承,怎可這般水火不容?”
“夫人這麼說可就錯了。”陸玥認為自己不僅占理,還有眾人相幫,她說道,“先不說鹿鳴行館前死去的霓兒,就說在座各位,家中祖輩大都遭受過林義王的牽連與迫害,還有雲候府,柳氏闔府男兒奔赴戰場,若留林義王這種隱患於家,他們還敢遠征出門,保家護國嗎?”
柳文嫣聽著這話,雖說心中有些不悅,但陸玥講的確實有那麼點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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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九瑩沒想到自己竟讓陸玥與若世夫人再起爭執。
若世夫人沉眸相對,眾人隻知她表麵袒護,卻不識內心偏私。貴女們不敢像陸玥那般頂撞若世夫人,但說到陸九瑩,她們著實有些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