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明月彼時站在校場的木篷後方,與其並肩的還有眾多小女婢。
她們目睹胡人之師刁難貴女們,其中屬陸玥的小女婢最是氣急,她跺腳道“欺負人!憑什麼叫我家翁主跑三十圈!”隨後便見她欲要踏入校場,卻被看守的軍吏叱聲嗬退。
陸玥聽到三十圈如何能不惱怒,一個蠻夷竟敢當眾指摘自己,叫她心中實在屈辱。她恨恨說道“彆說三十圈,便是一圈我都不跑,你不過是一個教射箭的蠻夷,有什麼資格指派我?”
“玥翁主一口一個蠻夷,叫得真是響亮。”阿爾赫烈眼底掠過一抹冷意,他詰問,“長安城萬千將領,哪一個痛斥蠻夷不是心如泣血,若論資格,你城陽王府又哪來的資格?”
阿爾赫烈戳人痛處,毫不留情。
他複道“汝之畏懼,他人消之。今日你不跑,那便叫所有人替你跑。”
陸玥聞言臉色霎變,就連旁的女娘都不由一驚。
篷後,杳杳憂心地問蕭明月“我們娘子也要跟著跑嗎?”
王清君的女婢回她“自是要跑的,早知道就不讓我家娘子起這般早……”說罷看了眼陸玥的女婢,抿唇低語,“害人精……”
女娘們心中有怨,陸玥幾句話便害得大家加深懲罰,而陸玥恨的是阿爾赫烈堂而皇之的譏諷之言,換做以往柳文嫣那般挖苦自己都能反擊,可眼下叫她如何能辯?難道要同蠻夷說,我家府內三代出不了一個能打仗的,你再等上十年,一定能出征嗎?
來自蠻夷的錐心之問,已然讓陸玥喪失尊嚴。家中沒有能保家衛國的男子漢,是城陽王府唯一的遺憾。
陸玥心中的屈辱與不甘如泉湧噴發,她突然轉身衝向木篷之下要去拿弓箭,可軍吏看守無人能靠近左右。阿爾赫烈知曉陸玥想做什麼,他抬抬手,軍吏就此放行。
蕭明月看著陸玥撿起一張大弓,隨手抽了一支箭矢便搭在弦上,當即轉身射向阿爾赫烈。
蕭明月一聲驚呼“小心!”
這聲“小心”提醒的不是阿爾赫烈,而是陸玥。
陸玥似乎分不清左右手拉弓,猛地拉開弓弦,箭矢先是刮傷了她的虎口,繼而回彈擦破臉頰,掉落在地。她嗚咽一聲,丟了弓箭捂住臉頰。
蕭明月著實鬆了口氣,還好隻是擦傷,並沒有傷到實處。
玄英連忙趨步至篷下查探陸玥的傷勢。
陸玥也是個硬脾氣的,便是眼淚撲簌直落都不發出聲音來,彎腰摸索著要再次拉弓。
蕭明月身側的小女婢早已哭得抽噎“嗚嗚嗚,我家翁主受傷了,翁主……”
玄英好言勸解陸玥“玥翁主莫惱、莫急,這弓箭鋒利,彆再傷著。”
“滾開!無須你假惺惺的……”
陸玥拿著大弓的手指顫抖不止,黏稠的鮮血落在弦上暈出褐色的印記。她握不住弓,就反複擦拭手心的血跡,箭搭不上弦,便一次又一次調換箭矢。
一眾貴女瞧著陸玥倔強舉措,心中皆不是滋味。
尤其是柳文嫣。
柳文嫣極為厭煩陸玥,看她出醜本該暢快,可眼下陸玥丟人,不知為何她也覺得自個兒沒了顏麵。柳文嫣越看越惱怒,她跑到陸玥身側奪下弓箭喊道“三十圈就三十圈,有什麼不能跑的!”
陸玥嗚咽嘶喊“我叫你跑了嗎!”
“若不是你無用,我們需要跑嗎!”
“你滾開!”
“……”
兩人爭吵不休,玄英見時機恰好,便開口說道“今日初次教習,筋骨尚未舒展,不說三十圈,便是三圈於你們都是難事,再者有貴女天不亮就到此處,若要連坐受罰也是不公。可你們確實遲怠在先,讓眾多軍吏一番苦等。”
柳文嫣聽出話中玄機,她道“你想說什麼?”
“我有一法能消解你們的懲罰,就是不知你們願與不願?”
“你且說說。”
玄英看向阿爾赫烈,後者漠然不動,他繼而笑道“既然要學射箭,何不先考校一番?”
“如何考校?”
“我知曉你們當中不乏將門之後,我可做主,允你們選三人,一人十箭,若能中靶過半,今日眾人的三十圈皆不作數,如何?”
柳文嫣聽完心中暗自思慮,她問道“距離多少?”
玄英答“十五丈。”
“好!”柳文嫣應的果斷。
陸玥麵上還有拂然之色,柳文嫣瞪了她一眼“撿回臉麵的機會你難道不要?”
陸玥咬著唇瓣,沒有吭聲。
柳文嫣應下考校取代懲罰,確實叫大家說不出什麼話來。事已至此,三人上場考校可比眾人跑三十圈要劃算多了,再者柳文嫣的幾個姊妹大都出身將門,她隨便挑兩人都能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