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甲子日,立夏,蕭明月站在未央宮閣道隱約望見北闕輪廓,春燕飛去,杜鵑啼鳴,山水滄池之間漸起白霧,樓闕高懸於天,似訣彆,又似相逢。
故人不可見,猶如浮雲散。
幼時在書堂,夫子多次訴說長安城花天錦地,瑤台瓊室,於是蕭明月就去問陸九瑩,長安皇宮真的很美嗎?
彼時陸九瑩九死一生,獨行來到憉城,經曆過淒風苦雨的她始終言笑晏晏,望著遙遠的西邊回道“長安自是很美的,皇宮也美,尤其是未央宮,很高,很壯觀。”
宋家當時也是本地較有名氣的工匠,蕭明月很好奇“是誰蓋得未央宮呢?”
陸九瑩還記得曾在林義王府讀過的簡冊,上頭寫著“‘臣不勝大願,昧死請陛下,詔有司度長安地,作天子之宮曰未央,為漢家建萬世無窮之業。’”
她說“蕭相治未央宮,立東闕、北闕、前殿、武庫、太倉,宮殿布局輝煌,壯麗無比。高祖曾斥責未央宮室浮靡,蕭相答‘天子以四海為家,非壯麗無以重威,且無令後世有以加也’。”
年幼的蕭明月皺起眉頭“一個姓蕭的工匠。”
陸九瑩順著她的話說“蕭相不是一般的‘工匠’,大父曾說蕭氏高識遠見,乃一代人傑。他不僅是治室,更是治世。”說罷望著蕭明月的眉眼又道,“既都姓蕭,說不定還與你同族呢。”
蕭明月再憶過往心間微熱。立於旁側的宮中小侍女不知她為何突然停了腳步,正要催促的時候,便見太子陸涺走至廊中。廊中郎衛得到太子示意便與那小侍女一道退下,讓出道來。
閣道中隻餘他二人。
陸涺與蕭明月有一丈之距,他望著層層疊疊的宮殿,緩緩開口“高祖與蕭氏識於微末,蕭相一生為吏,安邦定國,其舉世功勳為後人永記。”
蕭明月聞聲回頭,見著多日不見的陸涺有片刻沉默。自打他們在河畔與刺客以命相搏後,再見難以一如既往,彼時他是六藝之師的水居,現在他姓陸,是一國儲君。
蕭明月雙手交疊至胸前,微微屈膝,斂下雙眸“奴婢見過太子殿下。”
陸涺抬袖示意,言語溫和“不必多禮。明月,你可像以往那般喚我先生,或是水居都行。”
“殿下,”蕭明月略有拘謹,鄭重說道,“在尚林苑時大家不知殿下真實身份,才喚一聲先生,彼時民女頻頻越禮,與殿下以友相交是為大不敬,如今我隨九翁主進宮待嫁,必當循規蹈矩,謹言慎行。”
陸涺笑著說“聽你的意思,以往與我相交很是不規矩,也很不謹慎。明月,那時我二人生死一線,你不是說,若在此身死,也不枉結識一場。想來,是騙我了?”
“當然不是。”
“我知曉了,你是在怪我沒有救你,也沒有救九翁主。”
蕭明月道“我從未這般想過。”
聽到她自稱我,陸涺微微鬆了心弦。
蕭明月又說“廣靈王與鎮北侯謀反定是亂了朝堂,殿下是太子,當是勞心焦思。殿下曾讓倚華到獄中給我送藥,還替九翁主上書,已然有心相幫。”
陸涺不做辯解,因為其中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隱秘,他對於蕭明月並未言無不儘。
授藝先生與當朝太子,終究不一樣。
“那我們還是朋友嗎?”陸涺問。
“殿下如有要求隻管吩咐,在離開皇宮之前,我能為殿下做的定當全力而為。”
“那你就彆叫我……”
陸涺還沒說完,便被來人截斷話語。
“一個奴婢而已,當真自命不凡。”
來人金光閃閃白裙逶迤,二公主玉照撫著發髻墜落的金流蘇,眉眼透著輕蔑,她勾唇笑的驕狂,一副睥睨萬物的模樣。
玉照起初沒有正眼去瞧人,經過陸涺身側時看清蕭明月的臉,她卻有幾分詫異,但很快便斂回情緒。
玉照麵部五官不算柔和,呈凶相者不適合濃飾,可她似乎偏愛重彩,眼角暈染的墨色連成一線,快要斜飛入鬢。那雙薄唇的顏色更是與臉相失諧,應當是口脂中的紫草調和過多,導致脂色發青。
蕭明月看見玉照時微微側過肩,恭敬地頷首低眉。
“我認得你。”玉照徑直開口,“你是九翁主的侍女。”
蕭明月見禮“二公主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