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請宴結束時,天邊竟不知不覺浮出幾道魚白,郎君女娘們臨到最終方才鬆下心房,珍惜今夜難得有緣的一聚。
陸涺想要的即席聯句沒得到霍起應和,但霍起請眾人舉杯為太子說祝辭,以陸九瑩為首的“樂如春花秋月”到霍起“惟願千秋萬歲”結尾,眾人興致未儘。
分彆時,蕭明月站在廊下與眾人默然相對,宋言、霍起、陸涺等皆在前方,她的後方為阿爾赫烈。
天色微亮,陸涺旁側花影繽紛一如長安繁盛,阿爾赫烈身處的廊下再往前走便是彎曲小道,好似遠行之路晦暗不明。
陸九瑩沒有說話而是轉頭看向蕭明月。
蕭明月領意上前一步,抬臂行禮“殿下,諸位,曲闌彆離,再盼相逢,望諸君安康,萬事順遂,我替公主謝過各位。”
郎君們回了禮。
除了霍起一副欲言又止多有不舍之外,其他人皆是平和之色。
蕭明月再看一眼霍起,終是轉過身去。
霍起看著阿爾赫烈陪同蕭明月一道,欲要上前被陸涺攔下,陸涺勸言“你與她不同路了。”
霍起心頭的憋屈陡然放大,他緊緊攥住受傷的右手,直覺虎口隱隱作痛。
今日一彆,此生再難同路。
霍起突然就紅了眼睛。
霍起退步有些踉蹌,滴酒未沾卻似醺然,宋言看著霍起離去的背影心中亦是憂戚,裴不了沒有眾人那番彷徨,他倒是十分輕快地撚下枝頭垂下的一朵紅花,傻嗬嗬地笑了笑。
待眾人分離而去,留下陸涺獨自站在高處。
他看著晨光漸起一如每個祝福大漢盛世的新日,但這一日他悄悄多了一個心願,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
長安歡送安寧公主出嫁的那日,城內外張燈結彩、人聲鼎沸。帝後親攜百官送行於直城門,陸九瑩身著華貴翟衣以公主之禮一一拜彆,在侍女蕭明月的攙扶下走向婚車。
陸九瑩隻識百官其中寥寥數位,除了帝後與太子,還有大司農李文成之外再無相熟之人,她沒有多少眷戀,輕輕垂下眼眸默默往前。
婚車旁站著赦罪出獄的蒲歌,她將以女史兼公主醫士的身份協同率團中郎將顧山及三位年輕有為的議郎作為使團遠適西境,為安寧公主開道。
蒲歌與蕭明月對上目光,前者深深頷首致謝,後者點了點頭,共同攙扶陸九瑩進入車廂。
花玲瓏也要隨蕭明月入車,她眯了眯眼看向中郎將顧山身旁那個高調之人。
裴不了穩坐大馬,一身戎甲瀟灑非常,他衝花玲瓏一番擠眉弄眼,深怕彆人不知道他們關係匪淺。裴不了高興呀,不逼自家叔父一把,永遠都不知道叔父的權利究竟有多大,諾,輕而易舉地就給他安排了護送公主遠嫁的美差。
“顧將軍,請多指教。”裴不了說。
顧山是霍慎大將軍一手培養出來的人,此番西去除了護送公主遠嫁,還要替換霍起駐守河西一帶。顧山性冷,不鹹不淡地嗯了聲。
陸九瑩坐穩之後,蒲歌上前來與顧山彙報“時辰到,將軍可拔步。”
顧山勒緊韁繩調轉方向,隨後抬臂一揮便聽沉悶的角號聲響亮發出。
蒲歌轉身時看到了人群之外的太醫令桑漢雲,年近七十的老醫士熱淚盈眶地衝蒲歌招了招手。饒是向來鐵石心腸的蒲歌在這一刻也不禁紅了眼,她以為此生六親緣薄,可師父疼她憐她,始終沒有放棄過她。
蒲歌揮了揮手讓桑漢雲離開,可老人擠在人群裡跌跌撞撞,想再多看一眼這個視如親女一般的愛徒。
蒲歌隨著陪嫁團往前走,她一步一落淚。
蕭明月在車廂內,布簾突然被一根竹竿挑開。
六皇子陸戩抻著手臂當即回過頭去,李嬙扶著那根竹竿趨步跟上,提著食盒氣喘籲籲地喊道“蕭明月!我喊你多聲怎麼沒聽見呢!”
蕭明月探出頭去“你怎麼來了?”
她竟不知李嬙何時跟六皇子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