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可以找葛肇煌講數。”劉榮駒說道。
“我等不了,人家打草驚蛇,我這條蛇不驚一下,這不是辜負了人家一番美意,萬一人家見我愚鈍,受累再打一次草就不美了。”
既然冼耀文這麼說,劉榮駒也不再廢話,點了一名熟悉九龍城寨的手下,囑咐兩聲,手下帶著龍學美搭一輛車離開。
冼耀文也未久待,過了兩三分鐘,他坐進了自己的車裡。
有點頭疼,他不由揉了揉太陽穴。
劉福是聰明人,劉榮駒也是聰明人,他沒有選錯合作對象,但也正因為聰明,懂利弊,知進退,有時候就顯得難以駕馭,不如沒腦子的好用。
“不主動背黑鍋的矮騾子不是好夜壺呐!”
喃喃自語間,車子來到基隆街。
杜鵑的住處,客廳裡麻將攤子永遠在那支著,應付一下這太太那太太,冼耀文跟著聽到動靜出來查看的杜鵑進了屋。
房門開著,杜鵑坐床,冼耀文坐凳。
“彥如霜有沒有給你來信?”
“有。”
“需要我解釋嗎?”
杜鵑搖頭。
“五年前,法國巴黎成立了一個高級定製公會,這個公會為高級時裝製定準則,並要求每個時裝屋每季向媒體展示35套服飾。我的廠雖然在香港,但牌子會打法國牌子,格萊美的第一場表演會放在巴黎,你們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
“什麼時候表演?”
“表演安排在明年開春,但你們模特隊今年年底就要過去,過些日子,你跟我先去一趟巴黎,有很多東西要提前準備起來。”
“嗯。”
“這個月底會安排一次考核,通不過的人不僅不能去巴黎,我還會把人開掉,你們每個人一個月的開銷近千元,隻有投入沒有產出,我的壓力很大。”
“老板,對不起。”
“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模特隊沒出事,你這個隊長就已經合格,其他,慢慢來。”冼耀文指了指床頭櫃上的書,“我能看嗎?”
杜鵑臉上露出一絲羞澀,“老板,你隨便。”
聞言,冼耀文拿起書,隨意翻開一頁,隻見印刷字的邊上都寫著相同的字,筆畫歪歪扭扭,再往後翻,字變得端正一些,可以看出明顯的進步,越往後翻,進步就越大。
一直翻到沒有寫字的書頁,冼耀文把書放回原處,“知道字帖嗎?”
杜鵑點點頭,“知道的。”
“喔,你是一邊看書一邊練字?”
“嗯。”
“那這個辦法比臨摹字帖更好。”冼耀文頷了頷首,指了指屋外,“天天打牌,會不會太吵?”
“能聽到人聲,挺好的。”杜鵑輕聲說道。
冼耀文撫了撫杜鵑的秀發,“事情過去了,就讓它過去,不要陷在那裡出不來,世上不是隻有壞男人,好男人也不少,彆把自己封閉起來,順其自然,再遇見,勇敢嘗試。”
剛才一進門,冼耀文就聞到房間裡有一股特彆的味道,那是在封閉的環境裡抽煙,煙無法散去,吸附在牆壁上、家具上的味道,不是一日可成,需日積月累。
杜鵑搖搖頭,“我隻想一個人過。”
冼耀文輕笑一聲,“這隻是你現在的想法,時間還不算長,你腦子裡、身體上記住的都是男人不堪的一麵,時間久了,你會想起男人的好。跟我下樓,我們去吃擔籃,我吃,你聞味。”
杜鵑下意識摸了摸肚子,囅然笑道:“老板,我天天餓肚子已經很難受了,你還要引誘我。”
要當模特,節食控製身材是最基本的要求,冼耀文給的高工資裡麵,本就含有一塊是給模特們“自殘”的補償。
“逗你呢,偶爾吃一點沒事的,我去外麵等你。”
“嗯。”
猶如第一次見麵時,兩人到了樓下,叫住一個擔籃,每樣鹵味都點上一點,就站在街邊吃。
“等考核之後,模特隊要增加文化課,我會請人教你們說英文、法文,不用說的大好,能進行基本對話就可以。但你是個例外,我對你寄予厚望,你不僅要學,而且一定要學到非常流利。”
“嗯。”杜鵑輕輕點頭。
“你沒怎麼念過書,基礎差,學起來會很累的。”
杜鵑搖搖頭,“我不怕累,老板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冼耀文咧嘴笑道:“你的理解有誤,是為你自己學,不是為了報我的恩。打小鬼子的時候,普通老百姓流離失所,衣食無著,女文人卻有閒心打嘴仗,楊絳厭惡張愛玲,張愛玲鄙視冰心,冰心看不上林徽因,林徽因送給冰心一瓶老陳醋,說她酸。
相比來說,瞧不上冰心的女文人最多,包括一些男文人也不喜歡她的作品。但這不重要,冰心逃去重慶的時候,不但她和保姆有專機坐,就是她的席夢思,一種美國生產的床墊,很貴,睡著很舒服,也有一輛專門的卡車幫她運去重慶。
她能有如此待遇,一是因為家世,二是因為她會審時度勢,且身上具備彆人需要的東西。
家世與你無關,你要想往後的日子過得好一點,你身上必須具備彆人需要的東西,或美貌,或才學,或影響力。
我想讓你走的是一條康莊大道,但這條大道不是誰都有資格走,憑你自身本沒有資格站上去,想強行上去自然要吃點苦,學點本事,抬高你的資格。
所以我才說,你吃苦不是為我,是為你自己吃,當然,如果你喜歡三天餓九頓的生活,就當我是在挾恩望報,逼你走一條你不喜歡的路。”
杜鵑睫毛抖動,輕聲說道:“我走上去對老板有幫助?”
冼耀文淡笑道:“戲文裡經常有這樣的詞,小人無以為報,唯有來生做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這詞聽著好像是知恩圖報,可細想一下,要自謙叫自己小人,麵對的肯定是大人物,一個大人物什麼情況下才需要一個‘小人’做牛做馬回報?
那一定是落魄的時候。
如果我是戲文裡的大人物,會當場把‘小人’砍死,做牛做馬都能報答的隻有耕田的犁,怎麼,來生我投胎成犁,你多尥幾下蹶子,讓我能多歇會?”
杜鵑忍俊不禁笑出聲來,很大聲,旗袍緊遮的小肚子一癟一鼓。
冼耀文上前幫她輕撫後背順氣。
杜鵑緩過勁來,細聲說道:“老板,我曉得了。”
“嗯。”冼耀文把手裡裝鹵味的油紙包遞上,“以後饞了,可以吃點雞肉,那個不容易發胖。”
“嗯。”
翌日。
晨練時,龍學美彙報齊瑋文應下了邀請。
上午,冼耀文沒去廠裡,洪英東蠻早就過來聊海沙生意的細節問題。
聊了一個多小時,定下了公司名稱“與榮”,也定下了出資比例,冼耀文出27萬,洪英東18萬,雙方占股分彆為55和45,冼耀文讓給洪英東5作為管理股。
股份談妥,事卻不是馬上開乾,不說倆人暫時都拿不出入股金,就是精力也要先放到走私生意上,再說今年的投標已經不趕趟,明年的投標在十二月末,有的是時間慢慢來。
洪英東走後,冼耀文去了一趟彌敦道,找之前幫他做電話係統的胡孝清買了個收音機,順便聊了幾句。
胡孝清曾在交通大學修讀管理學,又有不錯的動手能力,絕對是一個當電器廠廠長的人才。建廠、進設備、搞研發,以及禁運令等因素綜合起來,電器計劃開始執行之前,需要一年左右的準備時間,現在差不多該動起來。
沒有直接給胡孝清拋橄欖枝,隻是聊一點電器業業內的事,電器計劃他還是打算走東西方)結合的路子,基本的路線是去美國收購一家瀕臨破產的電器企業,然後以該企業的名義到香港投資建廠。
所以,內功不急,外功要先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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