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四.四一.八三.一七四
買兩個,和小丫頭玩起戳洞洞的小遊戲,舌頭往棉花糖上一戳一個小洞,再一舔成了大洞,一路走,一路玩,不知不覺來到傳銷公司樓前,舌頭一卷,最後一點棉花糖化在舌尖,把手絹給了小丫頭,自己揉了一張紙頁,用細密的棱角在嘴角刮一刮,生疼且糊弄。
莊嘉誠對冼耀文微微頷首,抓起桌上的茶盞咕嘟兩聲,把茶水一飲而儘,放下茶盞,用衣袖抹一把汗,待熱氣消散一點,他強提笑容說道:“冼生,不好意思,失禮了。”
“賣公仔,上海佬李明煬的李氏公仔。”岑佩佩回道。
可口可樂的牌子之下,冼耀文要了兩瓶貴一毫的冰鎮可樂,用好運來啟瓶器打開瓶蓋,啜著冰爽,指著牆上的好運來小廣告給小丫頭看。
岑佩佩點點頭,“客人幾點到?”
“先生,這不是脫……”林醒良脫口而出,轉瞬戛然而止。
一個總經理要對經濟和法律都有很深的認識,前者決定你的上限,後者決定你的下限,下次我不想再看到你犯常識性的錯誤。”
他是個念舊之人,自然希望開荒牛跟著企業一起進步,一個個水漲船高,所以,他要鼓勵。又不想看到開荒牛因為擔心自己的位子不保,而針對會威脅到他們地位的人才,拆他的台,所以,甜棗、敲打得並肩上。
林醒良聞弦歌而知雅意,“先生,是不是公司要開始招募洋鬼子?”
“對,活的。”冼耀文暗樂。
冼耀文壓低聲音,背對冼玉珍說道:“阿珍還小,需要幾個不會說話的朋友陪伴。”
這下,莊嘉誠不隻是錯愕,而是震驚,眼神迷離了好一會才恢複神誌,嘴唇顫抖著說道:“冼生,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不用謝,這裡是香港,原來寶安的地界,我們可以不如上海佬有錢,但不能信譽也不如他們,你好自為之。”
合上賬簿,他問道:“稅還沒交吧?”
天氣不錯,喝完可樂,沒坐車,冼耀文帶著小丫頭慢悠悠地沿著佐敦道走向彌敦道,路上遇到賣吃食的小販,挑揀著買一點,一塊白糖糕,一串用竹簽挑一圈麥芽糖粘兩片餅乾的麥芽糖夾餅,一個賣老婆的小販發明的老婆餅,都會讓小丫頭驚豔不已。
當林醒良若有所思時,達到敲打目的的冼耀文帶著冼玉珍離開了辦公室。
林醒良擺出一副苦瓜臉,“先生,我在銀行不認識人。”
莊嘉誠一臉錯愕,他萬萬沒想到冼耀文會這麼說,“冼生,我們才見第三麵,你就肯借錢給我?”
他耐心回應,注入感情。
冼耀文拍了拍林醒良的肩膀,“要是那樣,你去我太太的茶樓當總經理,在你熟悉的領域發光發熱。”
言罷,莊嘉誠一臉希冀地看著冼耀文。
“交完稅能剩多少?”
見狀,滿臉愧色的莊嘉誠站起身,對冼耀文微微鞠躬,“冼生,謝謝。”
冼耀文拍了拍林醒良的肩膀,嗤笑道:“良仔,看樣子內地的夥食挺養人,胖了。”
當見到一個小販踩著一台杵狀的機器,手裡拿著一根竹簽在杵裡轉動,一個小棉球變成雲團,冼耀文也驚豔了,這還是第一次在香港街頭看到棉花糖。
“按照內地六月份剛剛調整過的稅收政策,我們要繳貨物稅15,一部分對私的訂單要繳交易稅,征稅額度還沒公布,可能已經完成的訂單不用繳;還要繳最高級的二十級所得稅,稅率30,其他的還有印花稅、特種消費行為稅等等,以及回扣方麵的開支,大約能剩下83億。”
“七點。”冼耀文指了指隔壁搭著腳手架的門麵,“新老板做什麼生意?”
岑佩佩和兩女寒暄完迎進店裡,才轉身對冼耀文說道:“老爺,等下長城公司有好幾個人過來,我要作陪。”
估摸著彈兩次煙灰的工夫,他下定決心,看向冼耀文的雙眼說道:“冼生,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沒事,你去忙你的,把阿珍帶上,讓她見識一下活的演員。”冼耀文略有點吃驚,他居然不知道岑佩佩和影視圈的人已經混這麼熟了。
“阿珍跟你不能比。”冼耀文搖搖頭,正想往下說,一個女聲忽然冒了出來。
莊嘉誠稍稍愣神,旋即把自己遇到的問題娓娓道來,“五月初,我籌集了一筆資金在筲其灣把廠開起來,因為資金少,我租的是破廠房,買的是舊機器,請的工人都是木屋區的農民,根本不懂技術,我隻能手把手教他們。
“不用在意。”冼耀文擺了擺手,淡笑道:“我也是從創業初期走過來的,清楚其中的艱辛,就是現在,我依然處於創業初期的中後期,每天如履薄冰,一刻不敢放鬆。”
“冰茜、阿蘭,你們兩個來啦。”岑佩佩循聲走上前,和來人聊在一起。
“什麼厲害?”
還彆說,他開了一個壞頭,這次回來,他能明顯感覺到街上的廣告牌數量激增,個頭也在變大,大概做廣告的得到了他的啟發。
冼耀文樂道:“我在香港隻剩幾萬港幣活錢,留著家裡開支的,以後伱要習慣跟銀行打交道,傳銷公司有大筆流動資金前,貸款會是家常便飯,計算成本的時候,記得把貸款利息也算進去。”
岑佩佩睖了冼耀文一眼,拉住冼玉珍的手,“阿珍,跟我走,我帶你認識幾個電影演員。”
第一批產品順利賣出去,也度過了退貨期,我有了信心,為了儘快擺脫資金不足、設備簡陋的窘境,我放開手腳到處跑訂單,承接了超出機器運轉負荷的訂單,為了完成訂單,我請工人們加班加點地乾,按時完成了大部分訂單,但忽視了產品質量。”
林醒良解釋道:“我請人吃飯和住旅館都是高消費,都要繳稅。”
莊嘉誠拿起茶杯,給了冼耀文一個理解萬歲的眼神,淺呷一口茶,心裡再次斟酌來時路上猶豫未決的措辭。
冼耀文伸出手,從下到上遙指莊嘉誠的上半身,“隻是我比你會享受,不會在車馬費上省錢。”
“沒有。”
“但是,僅僅努力是不夠的,一個非常殘酷的事實,這個世界並不看每個人的努力程度而決定分配方案。”冼耀文再次拍了拍林醒良的肩膀,“良仔,你還要找對努力的方向,頭發不是一直往天上長,到了一定長度,它就會往一個方向垂落,順著摸,滑溜,逆著摸,紮手,順毛驢是沿著正確的方向摸出來的。”
拾階而上,林醒良已經在辦公室裡等著,一見到冼耀文,他就迎了上來。
林醒良臉一耷拉,幽幽地說道:“先生,我已經很努力了。”
岑佩佩也故意壓低聲音,撒嬌道:“老爺,我隻比阿珍大兩歲半。”
“光緒年間點石齋書局出版了一本王韜的《漫遊隨筆圖記》,其中有一段關於上環娼妓的描寫:上環高處是太平山,兩旁屋宇參差如雁翅,碧窗紅欄,畫棟珠簾,皆妓女之所也。
“嗯。”
冼耀文輕笑,“訓人厲害?”
“訓人……”冼玉珍腦子轉了轉,想不清楚這個詞的標準含義,她一個農村丫頭之前能念書都是造化,多虧村裡的求學風氣還行,但也隻是在墟上念了兩三年小學,基本識字,不能強求她多有學問。
“等店開門給阿珍買幾個李明煬親筆簽名的疍家人布娃娃),李明煬在大學當了十幾年的係主任,讓阿珍沾點喜氣。”
冼耀文請莊嘉誠坐下,倒上一杯茶,挪到他身前,“莊生,創業不容易吧?”
在位子上稍坐片刻,風塵仆仆的莊嘉誠到了。臉上能讀到萎靡,也能看到強提的振奮、鬢角的細汗,就是身上的衣服給人的感覺也有點塌。
林醒良笑臉回應,“從南到北把香港見不到的吃食吃了個遍。”
“謝謝。”
莊嘉誠再次鞠躬,步履蹣跚地離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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