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著咖啡在露天的位子就坐,冼耀文翻著餐廳的電話簿,從中找尋一個個所需的商家號碼。
鄭慧嫻的大管家之位是趕鴨子上架,不少事情她都沒有考慮到,茶水間隻有一個咖啡壺,要添加一點家什,還需要聯係文具供應商,零零碎碎的事,他都得操心起來,不可能等到人員都到位讓負責的人執行。
十點,鄭慧嫻下來通知有兩個人過來麵試,兩個都是女人,其中一個還是華人。他讓鄭慧嫻先把華人叫下來,麵試地點就定在露天咖啡座,氛圍輕鬆點。
不一會工夫,鄭慧嫻引著一個女人向他走來,到了咖啡座,不等鄭慧嫻說什麼,女人已主動向他打招呼。
“嗨,我是吉納維芙·楊。”
“亞當,請坐。”
看臉,看舉止以及剛才走路的姿勢,冼耀文從女人身上看不到太多的東方氣息,卻能看出從小被教育的儀態痕跡,女人的家世應該不差。
等女人坐下,他改用國語問道:“你有中文名嗎?”
“我叫楊蕾孟。”
楊蕾孟一開口就是天津煎餅味,給她中文啟蒙教育的一定是天津人。
“我叫冼耀文,花社的老板,把你的簡曆給我看看。”
大概是第一次出來麵試,楊蕾孟有點緊張,遞簡曆時,手有點哆嗦。
“不用緊張,你就當是我們兩個同胞之間閒聊。”冼耀文接過簡曆,嘴裡寬慰道:“我是廣東寶安人,你是哪裡人?”
“浙江吳興。”
目光放在簡曆上,冼耀文隨意說道:“年少時在天津生活?”
“不是,我的母親在天津出生,我的中文是她教的。”
“喔,你在美國出生?”
“瑞士日內瓦。”
“日內瓦?”冼耀文稍稍想了一下,“所以,你的名字源自雷蒙湖?”
楊蕾孟驚喜地說道:“是的。”
“你哪一年來的美國?”
“1945年。”
“從日內瓦?”
“馬尼拉。”
冼耀文抬起頭,問道:“你家裡在馬尼拉做生意?”
楊蕾孟搖頭,“我父親之前是駐菲律賓領事,被日軍殺害了。”
“抱歉。”
“沒關係。”
“所以,你跟你母親來的美國?”
“是的。”
“冒昧問一下,你母親從事什麼職業?”
領事的女兒,儘管老子已經掛了,大概也能留下一點人脈,自帶人脈的員工才是一等好員工。
“在聯合國做文員。”
“你母親真是一位偉大的女性。”恭維一句,冼耀文又問道:“你母親貴姓?”
楊蕾孟遲疑了一下才說道:“我母親叫嚴幼韻。”
聽到“嚴幼韻”三個字,冼耀文略有一絲尷尬,這名字他熟,十三幺的名人花邊故事就有寫到她,而且連載了一周,不過故事的第一主角不是她,她隻能算是第二女主角。
嚴幼韻是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卻是嫁給楊光泩做妾,這本來沒什麼,隻不過她這個妾當了沒多久,就和楊光泩的上司勾搭上了。
這個上司的名氣很大,姓顧,名維鈞,從以往報紙上的八卦新聞來分析,嚴顧兩人保持了長期婚外通奸關係,且並不避諱,楊光泩屁也不敢放一個,他會被派到菲律賓,據說是顧太太從中使了力,目的是趕走狐狸精。
知道根腳,後麵的故事就好猜了,聯合國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嚴幼韻能進裡麵當文員,不消說,肯定是顧維鈞從中安排,這麼說來,嚴幼韻是帶著女兒來紐約投奔顧維鈞。
心中想著,冼耀文不動聲色地再瞄一眼楊蕾孟的臉,企圖找出一絲顧維鈞的影子,隻一眼他就放棄了,找了也白找,他根本不知道顧維鈞的長相。
沒八卦可吃不要緊,他隻要知道顧維鈞是哥大的著名校友,與紐約的聯係很深,知道顧維鈞搞外交幾十年就足夠了,楊蕾孟自帶人脈,有一等好員工的潛質。
“請替我向嚴女士問好。”客套一句,冼耀文又切換到英文,“楊,你的簡曆上寫著你還是衛斯理女子學院的在讀生,拋開學曆不談,威爾斯利小鎮距離這裡218英裡,你是打算隻做暑期工,還是打算買一架私人飛機?”
“我認為對知識的掌握,實踐比學習更加重要,我已經找我的導師談過,隻要我的考試能通過,平時可以不用去學校。”楊蕾孟語氣自信地說道。
“你之前有打工經曆嗎?送報紙、牛奶都算。”
“沒有,我之前從未工作。”
“……”
問題一個接著一個,通過一點一滴,冼耀文得出結論:楊蕾孟有成為一個好編輯的潛力,加上她背後的人脈關係,他給了對方秘書的職位。
名為秘書,實為辦公室助理,和全旭差不多,乾的就是打雜的工作,辦公室之內,哪裡需要人就去幫忙,辦公室之外,訂個炒麵、比薩,跑腿取乾洗的衣服,都在她的工作範圍內。
周薪25美元,楊蕾孟欣然答應,並感謝冼耀文給她機會。
另一個女人麵試秘書職位,冼耀文見到人以後就友好地把對方勸退,並上樓打給職介所,來了一頓連環噴。
《吉姆·克羅法》還沒廢除的年代,白人出沒的場所都會拒絕黑人踏入,職介所簡直有病,介紹一個黑珍珠過來,是想讓他當黑人民族運動英雄?
這個英雄他會沾手,但不是現在,黑人崛起的紅利還遠遠未到收割期,過早投入會攤薄投資回報,當下最好不要觸碰黑白對立的話題,靜待時機為好。
慢慢來,早晚他會向黑人伸出友誼之手,扶持他們開展零元購革命,有針對性地打擊他未來的競爭對手,以實現平等的基礎上合作共贏,弘揚國際無產階級造反精神。
他是資本家,也是一位信仰堅定的國際無產階級革命戰士,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打擊任何冼姓之外的資本家,是他傾儘一生為之奉獻的事業。
在他心裡有一個不切實際,卻令他熱血沸騰的目標,把整個宇宙打造成全民所有製,一切都屬於宇宙人民,他身為一名為之奉獻一生的革命戰士,隻想得到一點微不足道的回報——所有的一切,他每天隻擁有12個小時,其他戰士共享12個小時,從第25個小時開始,都歸人民使用。
目標、夢想先擱一邊,他眼前還是得腳踏實地地乾工作,打電話聯係各種辦公室所需的用品,一點點把辦公室充實起來,捎帶手打給一個房產經紀,詢問附近有沒有車庫出租。
花社的起點太高,不利於將來講艱苦創業史,往前延伸一下,設計出車庫的艱苦歲月,再設計一點賣車賣房堅持理想的橋段,幾十年後妥妥地一部勵誌片,賺點票房之外,再升華一下花社的內涵,一箭雙雕。
當然,他自己不會充當男主角,花社急需一位掌門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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