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九,宜搬家。
從初五開始,冼耀文便讓鄭月英幫王霞敏往新樓裡添置家什,經過三天的忙碌,新樓總算是被塞滿,初九這一天,冼耀文、王霞敏和戚龍雀先搬到了麵積最大的新樓。
為了叫起來方便,這棟新樓被稱為一號樓。
另一棟已經蓋好的樓被稱為二號樓,冼耀武獨占四樓和天台;三樓的兩間兩居室分配給了顧葆章和董向乾兩家人;二樓的三間一居室分彆分配給了儲蓄飛、戚龍刀、鄭月英;底樓的一間鋪子租給了劉葉淑婉,另一間暫時空著。
原來的老樓騰了出來給葉問,他挺著急,剛騰空就搬了進去,想必他受夠了在港九飯店職工總會寄人籬下的日子。
真說起來,劉葉淑婉更著急,初五就往鋪子裡裝貨,初六吉時放了一串鞭炮就開業了。
搬了新家,所有人都挺開心,一個個都在自己窩裡待著,沒一個出來走動,冼耀文也不例外,窩在寬敞的書房裡,伏在案頭舒心地撰寫著方案。
大約九點半的樣子,他又變得不舒心了。
他原本打算今天上午不出門,就自己一個人安靜地待著,沒想到鄭月英殺了過來。
“先生,蘇麗珍剛剛找過我。”
冼耀文停住寫字的手,問道:“有眉目了?”
“今天一大早,楚天嵐把立好的休書給了蘇麗珍。”
“嗯?”冼耀文詫異道:“楚天嵐這麼狠,一點顏麵都不留,不肯和離?”
鄭月英譏笑一聲,說道:“上次我去找蘇麗珍,她沒有告訴我楚天嵐的那個相好已經有了,今天總算是把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的告訴我了。”
“仔細說說,我正好聽個故事醒醒腦子。”
冼耀文把筆帽套到鋼筆上,放下鋼筆,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背上,準備好聽故事。
鄭月英從譏笑轉為嬉笑,“先生,可能會讓你失望,故事並不離奇,也沒有峰回路轉,隻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蘇麗珍十八歲的時候嫁給了楚天嵐,到今年已經整七年,但蘇麗珍一直沒懷上,楚天嵐一開始雖然很想要個孩子,但也沒說要找個姨太太,兩個人算是相敬如賓……”
“哈,懷不上孩子可不一定是女方的原因,從概率上來說,男方的原因可能性更大。”
“先生,你聽我接著往下說就知道了。”鄭月英的笑容從嬉笑又變成狡黠,“去年年底的一天,楚天嵐忽然和蘇麗珍說和離,蘇麗珍不肯,兩個人鬨了幾天,楚天嵐才給蘇麗珍說了實話,他在外麵找了個相好的,已經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以他的收入根本養不活三大一小三張嘴。
蘇麗珍氣不過,不肯和離,兩個人就鬨僵了,楚天嵐很長一段時間沒回來,可能是住到相好的那裡去了,一直到初六那天,楚天嵐才回來,一回來就告訴蘇麗珍,不肯和離就寫休書。鬨了兩天,蘇麗珍還是得了一張休書。”
說著,鄭月英的兩頰擠滿了譏諷。
“隻有休書?楚天嵐沒給蘇麗珍一點傍身錢?”冼耀文說著,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蘇麗珍不會在氣頭上說了‘情人’的事吧?”
鄭月英聞言,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從嘴角灑出來,“她告訴我說了,我問她原話,她不肯說。”
冼耀文滿頭黑線,“所以,現在的情況是蘇麗珍帶著一股氣答應了做我的情人?”
“她有沒有置氣我不知道,但的確是答應了,現在就等先生你點頭,先生若是沒有其他安排,我馬上過去幫她收拾東西。”
“都這樣了,楚天嵐還不打算搬走?”
“租約還沒到期。”說著,鄭月英又咯咯咯笑起來。
“行了,伱還好意思笑,好好的一樁差事被你給辦砸了。”冼耀文揉了揉太陽穴,苦笑道:“我原來的想法是等他們兩個分開再提情人的事,先後分明,現在卻攪和到一塊,看這樣子,那封休書還有我的功勞。”
鄭月英止住笑容,輕聲說道:“先生,不分先後也無礙的,我想楚天嵐不會記恨先生。”
“楚天嵐記不記恨我無所謂,他既無權無勢,又手無縛雞之力,不會給我造成什麼困擾,隻是事情變成這樣,性質稍稍有了點變化,我感覺稍微有點彆扭。”
冼耀文坐直身體,稍作斟酌,“這樣,你一會下樓找下阿敏,跟她說下蘇麗珍先在她的次臥住些時日,然後再過去幫蘇麗珍收拾東西,等收拾好,你帶蘇麗珍去醫院檢查身體,重點檢查花柳和婦科病。”
鄭月英錯愕道:“蘇麗珍是正經女人。”
冼耀文抬眼看向窗外,嘴裡幽幽地說道:“她正經,楚天嵐未必正經,不檢查一下怎麼能令人放心。”
鄭月英稍稍遲疑,把有點僭越的話說出口,“先生,這樣做傷人,會在蘇麗珍心裡埋下一根刺,以後很難對先生徹底歸心,把她留在身邊等於留下一個隱患。”
“傷不傷人要看你怎麼做。”冼耀文從窗外收回目光,轉臉看著鄭月英的臉輕笑道:“戚家大娘得的肺癆是不會傳染的類型,這件事隻有家裡人知道,她天天咳嗽,老樓的租客應該都能猜到她是一個肺癆鬼,在大家的認知裡,肺癆會傳染,蘇麗珍想必也是這麼認為。
你可以這麼跟蘇麗珍說,戚家大娘的肺癆比較特殊,身體好一點就不會被傳染,這樣就順理成章要去醫院檢查,等到了醫院,你應該不會沒能力讓她順便做個婦科檢查,應該也不需要我逐字逐句教你怎麼做。”
“不需要。”
鄭月英沒這麼笨,她隻是一開始沒轉過彎來,冼耀文已經提示到這種程度,她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下麵該怎麼做。
“找阿敏拿點錢,順便給她添置幾件衣裳。”
“好的。”
鄭月英離開後,冼耀文繼續寫他的方案。
……
中午飯點時分。
剛剛在鄧波兒這裡做完俯臥撐訓練的周孝桓,正匆匆忙忙往家趕。
周家住在港島西半山克頓道1008號,是一套購置於三十年代的花園洋房,占地兩萬餘呎,倒推二十年,冼耀文的那棟唐樓售價差不多是現在的一半,而周家的花園洋房售價經過四舍五入直逼兩百萬。
西半山離山頂隻有一步之遙,能住在克頓道可見周家不一般,他家算是香港第一批住進山頂輻射範圍內的華人家族之一,要說周家有多不凡,可以從他家的鄰居看出一點端倪。
非常湊巧,周家左邊的鄰居也姓周,家主叫周焬年,資產頗豐,擁有亞細亞冷藏食品公司、九龍冰廠、年豐米行、海產食品公司等眾多企業,在香港工商界很有影響力,擁有眾多頭銜,中華總商會名譽顧問、九龍華商會顧問、橡膠業商會及棉業商會等的名譽會長,同時,他還是東莞商會會長,執香港東莞籍商人之牛耳。
周家右邊的鄰居是梁鳳軒,身份同樣不凡,係五邑同鄉聯誼會的會長,梁家在香港同樣有不少產業,隻是產業多集中在礦業上,在打鼓嶺有鉛礦、沙田針山有鎢礦、馬鞍山有磁鐵礦、大磨刀有石墨礦,在南洋還有諸多大小不一的能源礦,是香港名副其實的礦業大亨。
再說周家自身,除了有規模不小的長江布業,涉及織布和製衣產業之外,還在九龍倉及其他好幾個小碼頭有不少倉庫,另外名下還有諸多商行,經營多種品類的商品進出口、轉口業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