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今天過來吃飯,他就順便做點數據收集。
繞遠一圈,從背對唐瑛和譚端、正對孫樹澄的方向來到空桌前就座,讓柳婉卿坐著,冼耀文來到孫樹澄身前。
“樹澄。”
自打冼耀文兩人來到空桌前,孫樹澄已經看見,先是幽怨,滿是期待的西餐期待值大打折扣,昨天美國大高個,今天柳姨太,我是什麼?
幽怨過後,就是猜測,是巧遇還是有意,她還未有答案,冼耀文已經站在她身前。
“你怎麼來了?”
雖然已經想到冼耀文有可能跟她打招呼,但事情真的發生,孫樹澄又開始局促不安。
因為唐阿姨和端阿姨是爹爹的朋友,她不知道她們兩人是否知道自己姆媽有了新丈夫,且是年紀如此小的丈夫。
她之前可以理解姆媽,卻認為這是羞於向人提起的事,猶如當年姆媽和爹爹離婚並長途跋涉數千裡穿越火線背後的真正原因是她愛上一個身在陪都的國軍將領,一個有婦之夫。
這件事她不會對其他人提起,哪怕她有了同姆媽搶男人的心思,她也不會向男人提起。
“來辦公室拿點東西,路上正好碰到你柳阿姨,就叫她過來一起吃飯,本來打算吃工作餐,聽她說你在這裡吃飯就過來了。”冼耀文往桌麵瞟了一眼,隨即看向唐瑛,“容太太你好,我是友誼置業的冼耀文,也是樹澄的繼父,打攪你們用餐了。”
唰!
孫樹澄的臉色大變,一股尷尬,一股失落同時冒起,尷尬是為姆媽,失落是為自己,繼父之實一對外公布,她就是再叛逆,膽子再大,也不敢公然行越軌之事。
他是什麼意思?徹底斷了我的念想?
唐瑛和譚端的臉色也是微微一變,之前已經聽說費寶樹另結新歡,也聽說新歡疑是冼耀文,但聽說隻是聽說,心頭還有所懷疑,現在當事人就站在眼前,而且觀其麵龐,年紀應該比樹澄還小,這,這……
唐瑛心說:“費寶樹真結棍,找個這麼年輕的,一定很開心吧。”
譚端心說:“費寶樹真不要臉。”
“不打攪,冼先生請坐。”唐瑛快速消化完消息後說道。
“謝謝。”
冼耀文微微頷首,在孫樹澄邊上的空座坐下,繼而對唐瑛行注目禮,“唐女士,請容許我這麼稱呼你。”
“無礙,冼先生可以這麼稱呼我。”唐瑛淡淡地說道。
“唐女士,是這樣,你大概知道我的主業是製衣,中華製衣從事襯衣生產和品牌運營已有半年餘,目前差不多上了軌道,前些日子我有了新想法,推出一個女裝品牌。
有了想法,我便開始搞調研,法國、意大利、英國、美國一些女裝品牌我都做了細致地研究,也研究了國內的一些品牌,例如唐女士之前參與過的雲裳。
經過細致比較,我覺得雲裳的模式比較符合中華製衣的定位,所以,我想冒昧地問唐女士是否有興趣同中華製衣合作成立一個女裝品牌,成為‘investor’和‘designdirector’。”
陸小曼也好,唐瑛也罷,在她們正當年時並不能列入頂級美女的陣營,她們有偌大威名主要還是因為與有名的人玩在一塊,一幫名人混在一起,自然會吸引吃瓜者的目光。
而她們之所以能與名人玩在一塊,一是因為家世,二是因為“才”,唐瑛的才一是戲曲,二是英語,三是用英語唱戲曲,她曾經登台用英語唱京劇《王寶釧》。
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是唐瑛引以為傲的,正因如此,冼耀文夾了兩個單詞,一個用等同標準普通話的牛津腔,一個用類似京片子的倫敦腔。
“冼先生年少時期在國外度過?”
“不是,我在寶安鄉下長大,來香港之前,我從未踏出寶安。”冼耀文自嘲道:“至於我的長相,隻是源自一段在寶安離奇,在香港卻蠻常見的荒誕往事,不說也罷。”
唐瑛莞爾一笑,冼耀文的說話風格和七竅玲瓏心令她舒心。
“冼先生,我年紀大了,思維已不如年輕時靈活,心也老了,時髦的衣服看不懂了。”唐瑛示意她身上穿的旗袍,“你看我這一身,隻是再平常不過的款式,卻是我殫精竭慮的成果。”
冼耀文淡笑道:“唐女士,我在一本古早的雜誌上看過一篇文章,內容關於唐女士的穿衣打扮,說你喜歡拎路易威登的包包,穿賽琳的衣服和菲勒格慕的鞋子,用香奈兒五號的香水。
年中的時候,我去了巴黎,見了不少法國時尚品牌的老板兼設計師,也參加了設計師組織的沙龍,和設計師、巴黎的名媛都有過愉快的聊天,他們的年齡從二十出頭至七十出頭不等,三十五至五十五歲時他們當中最活躍的年齡段。
在沙龍上,我和一位西班牙裔的設計師聊得非常愉快,他叫克裡斯特巴爾·巴倫夏加,有一個用自己姓氏命名的品牌,已經經營了三十一年,他跟我說,該死的老巫婆好像要回巴黎重新開業,真是一個令人厭煩的消息。
他說的老巫婆叫加布裡埃·香奈兒,香奈兒的創始人,她今年已經六十七歲,卻打算從瑞士重歸法國,延續香奈兒品牌,這對唐女士應該算是一個好消息,你喜歡的香奈兒五號大概用不了多久又會重新上市銷售。”
頓了頓,冼耀文接著說道:“唐女士,今天不多打擾,找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我請你在戶外喝下午茶,先告辭,三位用餐愉快。”
冼耀文甫一離開,譚端便問孫樹澄,“樹澄,你姆媽在哪裡?”
“端阿姨,我姆媽在國外。”
“你已經說過在國外,我是問你在哪個國家。”譚端的語氣變得嚴肅。
看著譚端的臉,孫樹澄惴惴不安道:“在巴黎。”
“做什麼?”
“工作。”
“什麼工作?”
在輩分的壓製下,孫樹澄隻能如實回答,“服裝。”
“冼耀文安排的?”
“嗯。”
“你姆媽給他做小?”
唐瑛拉了拉譚端的衣袖,勸道:“嫂子,不要問樹澄這種問題。”
被唐瑛一提醒,譚端意識到自己問一個晚輩這種問題有點過分,她合上嘴,歇了心思。
見狀,孫樹澄舒了一口氣。
回到自己位子的冼耀文,接著往下構思女裝品牌的計劃。
其實之前他根本沒有想過在中華製衣旗下建立一個女裝品牌,剛才對唐瑛所說是他幾分鐘之前在腦中臨時勾勒的一個想法,邀請唐瑛,再邀請能把銀行經營得有聲有色,多半精於算計的張幼儀,然後給陸小曼寫封信,從她那裡要個授權,搞個重組雲裳公司的噱頭還是挺有搞頭的。
說服唐瑛問題不大,無非是多費點口水,張幼儀嘛,直接談利益,有利可圖應該會答應,陸小曼更不用說,早在報紙上看過報道說這位前才女因抽鴉片牙齒掉光,而且還是個花錢小能手,給她每個月寄上一兩百萬,她應該不會介意借用她的名號。
捋了一下思路,冼耀文對柳婉卿說道:“張幼儀還是經常去工地嗎?”
“今天就去了。”柳婉卿不爽地說道:“問鋼筋、問混凝土,看牆壁、地麵的厚度,什麼都問,什麼都看,簡直是老妖婆,難怪徐誌摩不要她,換了是我也不要她。”
冼耀文嗬嗬一笑,“說話不要這麼刻薄,客戶不可能每一個都好說話,總有幾個難纏的。你啊,有些東西舍不得放手,就應該配個助理,把難纏的客戶甩給她伺候,給她發一份受氣補貼,她會樂嗬嗬地替你受氣,你呢,保持心情愉悅,也方便唱紅白臉。”
“公司又沒說我能請助理。”
“公司看你一次次跑工地非常開心,也沒有忙不過來的跡象,憑什麼增加一筆開支給你配助理?”
“要我自己提出來?”
“當然了,你身為一個偏向於營銷的經理,要學會怎樣把事情做好又不會讓自己太累,你的崗位高層隻在意功勞,不會在意苦勞,不能替公司賺錢,就是每天加班到淩晨,我照樣把你開了,理由太費電。”
柳婉卿白了冼耀文一眼,“你又說公司不會樂意增加開支。”
“寫份增崗申請報告給我,寫明增加這個崗位的必要性,或開源或節流,你給出的理由能說服我就會批。”
“哦,我曉得了。”
“點菜吧。”
柳婉卿抬手招了招,嘴裡說道:“晚飯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晚飯外麵吃,明天你能早起給我做一碗地瓜粉蛋麵。”
“沒聽說過,不會做。”
“半斤地瓜粉打三個雞蛋,加點水,攪拌均勻,鍋裡抹點油下鍋,煎成餅,不要太厚,也不要太薄,四層餛飩皮的厚度剛剛好,起鍋,把餅切成一條條一公分左右的寬度,後麵就跟下麵條一樣,不要放其他輔料,擱點蔥花就可以。”
“原來你說的是這個啊,我在上海見過,我會做。你晚上跟誰吃飯,騫芝看不到你要不開心了。”
“跟女人吃飯,我會打個電話回去。”
冼耀文回答得坦然,柳婉卿反而沒多想,“早點回。”
“嗯。”
吃完飯,冼耀文便往筲箕灣過去。
馮強樹膠在筲箕灣路407號,一棟七層的扇形廠房,扇麵正對的位置是一片空地,坑坑窪窪,到處積水。
瞄上一眼,冼耀文走向廠房的大門。(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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