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長生劫!
明月清輝猶在,薄雲淡幕依然。
淒淒夜色裡,一架車輦停在無名麵前的街口,像是專門在等候著無名。
車上,坐著的是一名微微有些富態的中年。月光之下,他花白的頭發更顯得滄桑。
借著淡泊的皎月光芒,無名認出了那車上之人。
“家宰大人?”看著車上坐著的少司馬府家宰,無名深感驚訝。
但見家宰大人安坐在車上,平靜地微笑道“我是該叫你子丹?還是該叫你無名先生呢?”
問話讓無名心驚,也讓他確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原來家宰大人確實與他是舊時相識。
“你果然認識我?你到底是誰?”
對家宰身份的好奇竟讓無名一時間忘記了自己還未完全脫離險境。
反倒是家宰此時還保持著冷靜。他輕聲說道“先生不妨上車來,咱們先離開這大司馬府,再慢慢敘舊。”
顯然,家宰並不想把真實身份這麼輕易地告訴無名。
無名狐疑地打量了家宰一番,最終還是登上了車輦。
如先前的想法一樣,依眼下來看,若家宰有心將他置於死地,有的是簡單有效的辦法,當不至於如此麻煩。
因此,無名選擇暫且相信家宰大人。
車輦由家宰大人駕馭著,漸漸駛離了大司馬府所在的街區。
路上偶爾遇到幾隊巡城的兵馬,見到家宰大人拿出的身份證明後,便都直接放行了。
無名始終沒有再說什麼,直到家宰大人將車駕在靠近少司馬府的一處街巷裡停下。
“想不到家宰大人竟也精通禦術,車技了得。”脫離險境後,無名心情逐漸放鬆下來,便調侃起家宰大人道。
“先生過獎了。我不過是年輕時曾為老主人駕過車罷了。”家宰把車停穩,緩緩轉過身來,對無名說道。
“我還一直不知道老家主是個什麼樣的人?”無名問道。
看似不經意的隨口,卻是無名旁敲側擊的手段。了解更多老家主的事情,就相當於了解更多關於家宰的事情。無名想借此機會,以確定家宰的真實身份。
“哈哈,先生的意圖我也明白。”家宰大人爽朗地笑道,聲音很輕,也很讓人放鬆。
這樣的聊天,反而讓無名變得更加輕鬆起來。因為不管怎樣,無名現在至少已經可以確定,家宰大人對他是沒有惡意的。
“那……家宰大人可以告訴我嗎?”無名說著,竟懶散地把雙手交疊,枕在腦袋下麵,就勢躺在車輦之上。
看著無名這般愜意地模樣,家宰大人搖搖頭,說道“既然先生已經忘了我,又何必要再多問?”
“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上次來宋國,怎麼算也是四五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時你還是個孩子,我如何記得住你是哪一個?”無名說道。
這般說著,無名的腦海裡再次浮現出上一次到宋國來時的那些往事。
發生在宋國邊城的那場慘烈、血腥的戰事,雖然已過了太久,久到曾經的孩童如今也已成了年近花甲的老人。
但對於馬車上的兩個人來說,卻又都曆曆在目。
“看來,先生到底還是記得的。”家宰大人雙眸中閃過一絲追憶和傷感。似乎曾經的戰火給他帶來的創傷,依舊難以磨滅。
無名仰望著天邊的朗月明星,心中對家宰大人的身份已有了答案。
“你是蒙家那個小子?”無名語聲低沉地問道。
蒙家,是五十年前宋國邊城最顯赫的世家。蒙開山、蒙開甲兄弟二人,為在北境的功勞,足以配得上一個上卿的地位。
可在那場戰火之後,蒙家就永遠地消失在了曆史的塵埃裡。蒙氏的功勳,也隨著硝煙、熱血、枯骨深埋在封邑邊城。
想必是無名的話讓家宰大人重新想起了舊時事,舊時人。他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悵然說道“蒙家已經不在了……老司馬當年舍命護我,我便要替他守護好子孫後代。”
胸中的一切迷霧,此時已徹底散去。無名逐漸明白了家宰大人為什麼會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也明白了他為什麼會對少司馬一家忠心耿耿。
原來少司馬也是故人之後。隻是那一戰,讓曾經的老司馬子司徒和他的兩個兒子都埋骨邊城。隻留下了一名幼子。如今,竟然連幼子的孩子都已長大成人。
當真是逝者如斯,歲月催人啊。
天地星辰,萬古不變。曾照過舊時青絲的光華,如今映在家宰大人的白發間。那裡,藏著世人對浮生若夢的唏噓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