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長生劫!
秋風起,寒鴉驚,夜深人不寐,照影映孤鴻。
黑漆漆的迎戰內,無名緩緩走向公子突,低聲問道“二公子已經把自己關在帳內一個晚上了。看樣子,你對這場勝利並不感到開心。”
“先生明知故問。先生一定知道,大司馬的統兵能力並不一般。若他能及時調整好宋軍的狀態,咱們再想取勝,就難了。”公子突語中充滿了擔憂。
“哈哈,二公子想得太多了。”無名語氣仍是十分輕鬆。
“難道先生早有安排?”公子突問道。
但聽到無名笑道“安排算不上,不過有些人現在一定會趁機落井下石的……”
“何人?”
“太宰華父督……”
……
百裡之外,宋都宮城。
正殿內亮著幽幽燈火,殿門敞開著。
微涼,無風,即使是最靠近殿門的燭火也依然不見絲毫地晃動。
殿內,君臣交談。
正如無名所言,太宰大人此刻確實正在宋公麵前,痛陳著大司馬的種種罪狀。
失利的軍情至傳入都城到此時,還不到半個時辰。
而宋公之所以把太宰召入宮中,本也隻是為了讓他想辦法幫助在前線的大司馬抵禦鄭軍。
可太宰大人又怎麼肯放過這難得的機會,便直接在宋公麵前,訴說大司馬孔父嘉勾結鄭國,賣國求榮。
“華父大人,依你所說,大司馬是故意敗給鄭國的?”宋公難以置信地問道。
太宰義正言辭地說道“老臣以老臣的忠心擔保。君上想一想,大司馬去前線之前,是何等戰況,他去了以後,戰況如何。而現在,又是什麼結果?”
按照太宰大人所說的,宋公仔細思考了一下,果然發現大司馬的勝利的失敗都太過蹊蹺。若不是有意為之,應當不回有如此大的落差。
“君上,為人臣者,最忌諱的就是把君上所得到的一切,都歸功於自己……”太宰大人看似輕描淡寫地說道。
這話擺明了是在影射大司馬。而作為當事人,宋公自然也不難聽懂。
大司馬孔父嘉在先君駕薨之際,利用自己的權利,以雷霆手段把當今的宋公推舉上了君位。
正是因為大司馬,宋公才有了今天的位置。
這個觀點讓大司馬越來越有恃無恐,也讓宋公這個君主做的越發窩囊。
儘管事實確實如此,可他畢竟才是一國之君。
如今國內,朝中文武有一半都對大司馬唯命是從。
若大司馬當真有了不臣之心,自己能逃脫的了嗎?
太宰大人的話直戳宋公的內心痛處。
終於,宋公開始重新看待起這個問題來。
“孔父嘉……他怎敢如此?”宋公壓抑著心中怒火,咬牙切齒地說道。
見自己的勸諫奏效,太宰大人決定乘勝追擊,火上澆油。
於是,他又對宋公說道“君上可仔細想來。這幾年來,哪次出征為戰不是大司馬提出來的,可咱們又贏過幾次?連年的征伐,宋國的軍力越來越弱,生民也早已怨聲載道。可那些愚民又哪裡知道這些主意都是大司馬出的。他們隻會把民生多艱這樣的苦難怪罪在君上頭上。等到有一天他孔父嘉做了不臣之事,謀逆篡位,還能恬不知恥地打著為民除害的旗號。大司馬的心當真是歹毒不堪!”
原本,此刻的宋公便正氣惱於大司馬的恃功傲物、目無君主。
這時,太宰華父又不斷地在一旁煽風點火。
宋公怒氣更盛,拍案而起,高聲怒罵道“老匹夫!竟然如此欺我良善!我定殺之而後快。”
看到宋公這個樣子,太宰華父便知道大司馬已沒了翻身的餘地。
見自己目的已經達到,太宰大人又刻意以退為進,勸和道“君上息怒。大司馬雖然可惡,對我宋國之事卻也還算儘心竭力。這也是為何老臣這些年來不曾直言進諫的原因。隻是這次交戰,兩軍勝敗太過蹊蹺,老臣才不免有些擔心而已。不妨,君上召大司馬回都。將此事問個清楚。”
其實,他又哪裡是不願進諫。彼時大司馬風頭正盛,他在宋公麵前說這些,宋公隻會覺得他是嫉妒大司馬,才進讒言汙蔑。
而此時,卻大不相同。
大司馬馬失前蹄,在前線慘敗,再加上無名和公子突製造出來的假象,讓宋公不得不對大司馬產生了懷疑。
懷疑出嫌隙,嫌隙成裂痕,裂痕終將演變成不可跨越的隔閡與鴻溝。
聽罷太宰華父的勸說,宋公不僅沒有冷靜下來,反而更加惱怒起來。他沉聲說道“太宰大人是寬仁之輩,此事還在為那個匹夫說好話。可太宰大人卻不知,那匹夫這些年來對太宰大人是如何的不留情麵。”
正中下懷。
太宰華父要的便是這個效果。
他與大司馬兩人不和已久,互相都在對方背後說過不少壞話。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對彼此的評價才顯得不那麼客觀。
今日若是太宰大人一味地把罪責都推給大司馬。宋公確實會對大司馬怒火更甚。可等到他冷靜下來後,便會對太宰的話產生懷疑。
那樣一來,即便宋公對大司馬心存疑慮,也會因為這是太宰挑撥的而有所保留。
相反,太宰大人此時逆向為之,在宋公對大司馬怨恨不已之時為大司馬說話。不僅不會讓宋公改變對大司馬的態度,反而會讓宋公更加確信太宰的說法。
虛者實也,實者虛也。
一旦宋公聽進了太宰為大司馬的求情,就意味著他也聽進去了太宰大人之前所說的一切。
“華父大人,你退下吧。寡人這就命人召大司馬回都城來。”宋公神情陰鬱地說道。
“那前線那邊的戰事怎麼辦?”太宰大人適時問道。
“派少司馬去。”宋公冷漠地說道。
話音剛落,殿外風起。靠近殿門的燭火晃了一陣,隨即熄滅。
……
燈火點燃,營帳中黑幕褪去。公子突回想著剛才無名向自己交代的事情。忽然對明天的戰事又有了信心。
“隻要大司馬孔父嘉一走,宋國便不足為懼。”公子突暗暗想道。
計劃著後幾日作戰的部署,不知不覺中已然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