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劍氣吞噬天地!
暝色已昏。
冬日之光,被山巒掩去了,在林中不留下一點一滴。
旖旎的雲霞,宛若風中之梗飄蕩著,又被夜吹散了顏色,在晚風悠悠的笛聲中朝歡暮散。
一彎淡月浮出山頭,薄薄的光映起舊雪,涵著新霜,更顯得霽色泠泠。
王仙兒丟下一個火折,將地上人麵小蜘蛛的屍體給點燃了。
王右丞撿起木棍,見上麵沒有纏繞一絲靈氣,不過普通的楊樹枝。他走過去,黑色火蛇也跟著遊在身後,將木棍雙手呈給了那苦行的頭陀。
頭陀的肩和光頭上亦結了薄薄一層白霜。他似很少洗麵沐浴,渾身臟兮兮,卻沒騷臭。僅穿著的一件單衣,上麵有些補丁破的無法再補,囫圇用些麻線綁成一個個小揪揪。走近細瞧,仿佛這人身上長著不少小蘑菇。
王右丞恭敬地道“沒有大師出手,今夜我和這弟兄隻怕要死一個,小子真是萬分感激。”
頭陀雙手接下木棍說“小僧卦上說,今日找十八號錢莊化緣,可化一道佛緣。仙劍閣裡見王師弟極有佛根,便在青城山裡尋你化緣。不想化解一場刀光之災,此乃因緣際會,王師弟不必道謝。”
王右丞見他靈力修為高深,穿的卻比自己在大陸討飯時還破。他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念過許多佛經文章,但總對出家人修心一道不理解,當下便問“行苦修法,即能抖擻煩惱;心如衣抖擻,可離貪嗔,能去塵垢。苦行頭陀為浣洗煩惱,行十二誓行,常乞食,受一食法,著弊納衣,坐露地。如此思惟求道,大師不覺辛苦麼?”
那頭陀說“小僧厭離三界、心明利、入空定,此間大自在也。”
“心明如空麼?與哥舒大叔‘無我之境’的劍道似有所通”王右丞心略有觸動,雙手合什道“小子受大師教了。”
頭陀笑了,但沒感情上的流露,隻是說“青城王師弟,你能隨口說出《法苑珠林》的文章,可見已融會貫通佛家經典,何須聽小僧念叨。且小僧法號僧肇,擔不起大師二字,恩師鳩摩羅什才乃禪師。”
王仙兒跳了過來,甩了好幾隻小蜘蛛在僧肇光頭上,叫道“你這賊禿可是來拿我和哥哥的?!”說著操縱這幾隻蜘蛛爬在僧肇臉上,狠狠叮咬了一通。
僧肇也不惱怒,任由臉被蜘蛛毒起一片膿包來。
王右丞急忙撲散了蜘蛛,以黃色複眼分泌出解毒的唾液,塗在對方臉上。他急切地說“僧肇師兄,你本事這麼大,怎麼任由這瘋丫頭放蜘蛛咬你。揮手不就將它們拍死了?”
僧肇本覺得臉上一股股陰冷的毒滲向大腦,但被王右丞瞬間解了,麵皮連一個坑都沒留下,遂作什道“毒蛛也是生命,小僧不欲徒增殺孽。況且這毒來的太快,料猶未及。”
王右丞踢走王仙兒,讓她先去照看查方平,才指著她玲瓏的身子對僧肇說“師兄,我這妹子已拜入青城,如今是個末級弟子。她心腸好的很,一心向善。留著點微末的妖力,可是為了斬鬼除魔。你好不好彆捉她回去?”
卜一說完,王仙兒就劈臉打了查方平幾拳,並叫道“待會就吃了你!”
僧肇見了,微笑道“白日裡聽千裡蝶傳音,夕月掌門收了一妖力全無的大王級蛛妖做弟子,原來是王師弟的妹子。她既是青城同門,又不曾濫殺無辜,縱還剩些妖力,小僧不會為難她的。”
“那那我這條大蛇,師兄能否也彆說出去”,王右丞有點磕巴,不知道他看到自己的劍變成這副模樣會怎麼想。
“王師弟豪擲萬金,在仙劍閣買的這把酷似妖器的長劍,以青城下階十二劍劍訣摧動它變成大蛇,端的厲害無匹。一般北極同門的話,一定四處招搖。若師弟一貫行事低調,不想讓人知道這事,小僧日後絕不會與人提起。”
王右丞心神一動,想到“原來我沒修習邪道妖法,單以青城劍訣發動黑火劍氣和這妖劍,彆人是看不出我吸收了哥舒大叔的靈根和擁有妖器的。這大蛇又適才沒發動黑火、寒冰和毒,這師兄誤以為它是我從仙劍閣買來的一般長劍而已。”
當下立即化蛇成劍,以防他待會瞧出端倪。
僧肇又掃了一眼劍,好心提醒王右丞說“隻是這劍像是妖邪或者鬼用過的劍,雖有無上進化潛力,但於正道的劍法一路卻不相合。師弟若非有夕月掌門那樣經天緯地的修為,用它作戰,可發揮不了你體內的全部劍氣。你這錢,其實有點白花了。”
他儼然也調查過王右丞,知道他體內劍氣的事。
王右丞淒苦地想“我何嘗沒發覺這事哩!不單是這劍,體內黑火和冰毒屬性也不適合正道法門。難怪掌門說我‘走上邪道也無妨’,她其實看地透徹。我若想變強,隻有修煉邪道妖法才行。他喵的,這不是逼良為娼,趕我變成個邪道麼?!”
僧肇見他在垂頭苦思,心道“這個師弟雖佛根深種,但還未看破世俗,當下在為浪費的錢苦惱。我且休提他雙目顏色的事了,免他還要費心與我解釋這青城神技的事。隻是奈何他兩隻眸子裡的光,分明像妖眼和鮫人的靈力。”
他忽皺了一下眉頭,打坐在地上,心說“師傅說我總以眼看世界,而非以心察。世間塵景,漸迷入眼。長久糾纏萬物表像,佛道不前。我真是癡兒,這女孩,這劍,這師弟的雙眼神技,不過天地之物外在之虛擬,何必牽掛於心?”遂呢喃心經,清淨靈台,再不想他二人諸如雙目顏色之類的事。
那一邊,王仙兒大呼“哥哥,這倒黴蛋獐子身體由內而外裂開了好多道傷口。”
王佑丞跑去,扒開查方平衣襟,見他胸口布滿了絲線大小的傷口,手臂和脖子上都是,正往外滲出血珠。
“難道那詛咒要衝破這貨身體出來了?”他以複眼瞧去,茄色詛咒恢複成男孩模樣,伏在查方平體內在沉睡。
“無妨,他身體遭不住因詛咒暴漲的靈力,皮膚下的血管裂開了而已”,他鬆了口氣,取出九轉神丹放在查方平唇上。
王仙兒疑問道“什麼詛咒?”
“回頭給你細講”,王佑丞扭脫臼了查方平下巴,丹藥順勢滾進了他肚子。
王仙兒見神丹藥效卓著,查方平的傷轉瞬長好了,開心地道“等他好了,我再與他比試!”
僧肇走了過來,指著查發平說“好一個詛咒魔君,好一道護身符。”
“護身符?”
僧肇點點頭道“他生父母不知是何方大仙,怕這師弟日後被人欺侮,種了一道詛咒在他體內。雖令他今生晦運連連,但總可以在萬分危難之時保他平安。隻是這詛咒,蝕人心智與陽壽,在這師弟心神崩潰時也兀自發動起來。隻怕這點是他生父母沒有想到的。可惜他頂好的靈根,被爹媽過分保護的溺愛之心給坑了。”
王右丞一臉黑線,心說“不知道哪個腦殘大仙搞大了查兄老子娘的肚子,竟乾出這樣沒譜的事來。”
他遂問道“師兄可知破解之法?”
僧肇搖了搖頭,“鬼道掌門都沒辦法破解的詛咒,小僧自然也無能為力。”
王右丞令王仙兒將查方平帶回草屋,本想邀僧肇一同去喝杯茶,再聽他講些‘淨智妙圓,體自空寂’的禪理。但又想到苦行僧過午不飲食、不飲漿,行坐睡臥都追求艱苦,隻好奉上一張北極幣票子,又躬身拜了幾拜,便要告辭回去。
僧肇卻攔住他說“小僧追隨鳩摩羅什禪師遊曆大陸已十一年,不久前卻被恩師趕回了島上。說有一段佛緣在島內等我,令我化了它,並等上一年後方可再出島。我著實愚鈍,參不透其中道理。苦尋多日,仍找不到佛緣之人,才執迷於卜卦,以窺天機。果然卦不欺我,今日遇到了王師弟。你我既有因緣,且不能這麼走了。”
王右丞搔著頭說“師兄,說歸說,你能彆扯我褲子麼?”
“抱歉,小僧禪定不修,緊張之時便會拽人衣服,真是蠢哉!”
王右丞擔心他拉自己去做和尚,尤其是做苦行僧,作難說“四諦法門裡,辟支佛跟阿羅漢不會主動去度人。師兄,我還要娶媳婦哩,不是很想去做和尚。”
僧肇糾正他道“師弟說的小乘佛法裡,佛雖不主動度人,卻不是不度。若你有佛緣,佛會在定中觀察你,有緣既度。”
王右丞真怕他擎出一柄剃刀刮了自己頭發,急忙說“師兄,你又怎知我是你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