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野枝單手捂臉,收不住,把頭藏去易青巍肩後,誰知這人的肩膀也抖個不停。
兩人憋笑憋得好辛苦。
早過了飯點,麵館裡仍坐著稀稀落落的人。
“您幾位?”
“兩位。”
館子不大,一共八張木桌,店的裝修不新不亮堂,實在符合“老”的風範。易青巍和宋野枝找了個角落位置坐下,一個男生過來點單,高中生模樣,應該是老板的兒子。
“吃啥子?”
掃了一遍泛黃卷邊兒的菜單,易青巍說“能請你推薦推薦嗎,招牌麵是什麼?”
男生眉毛一挑,輕狂得很“沒招牌,道道是招牌,看您口味。”
宋野枝好笑,指了指“豌雜小麵?”
“大小?”
“大。”
紙一撂,他往窗口喊“媽,兩碗豌雜,大。”
“好嘞。”
點完單,男孩兒自己抬了一碗炸土豆,坐在他們前桌吃。
等麵期間沒什麼可做。
“你不上課?”易青巍問。
男孩兒眼皮都懶得抬“早放假了。”
宋野枝說“我們過來時,還看到有學生。”
“哦——你說那個,全市就那一所學校上課。”他不屑道,“校長不做人,光造孽。”
窗口內正煮麵的女人聽見這話,舉著勺探頭罵“還老子的洋芋來,我看苦兮兮做東西給你吃才是造孽。”
男孩兒眉一蹙,要回嘴,店裡晃進來一人,挺拔的個子擋了門口的光,帶來大片陰影。他瞬時沒了不耐煩的樣兒,眼睛一亮,脆生生地喊“榆哥,來了!”
被喚榆哥的人沒什麼表情,長腿一勾,塑料椅拖到腳邊,坐去男孩兒旁邊,搶了那碗黃澄澄的土豆,支棱著筷子在裡麵亂戳。他問“錢進,我在你那兒是不是沒名字?再叫哥,揍你。”
“裘榆裘榆。”
“小榆,今天吃啥?”女人抬兩碗麵路過,放至易青巍和宋野枝麵前,又笑得殷切,說,“慢吃。”
聞聲,裘榆瞟了一眼對麵坐在一起的兩個人,目光移開,說“姨,我今天不吃,來找錢進說事情的。”
“行唄,你們聊,聊完錢進滾來洗碗。”
錢進不樂意,嚷“袁兒請我去給他家看店!馬上四點了!刻不容緩!十萬火急啊媽媽!”
沒見過男人與男人這樣親昵。
用濕巾擦乾淨一個勺,遞去另一隻手裡。
一雙筷伸進另一個碗,挑出辣子。
手肘貼手肘,吃過幾口,輕言細語交換感受。
“味道怎麼樣?”
“麻麻辣辣,好吃。”
“記下這家。”
“好的。”他把下巴抬起來,嘴裡還叼著麵,點了點頭。
腳上有同款鞋,年紀更輕的男人在底下悠悠然晃腳尖,偶爾會撞到另一位。
裘榆全程赤裸裸地打量、觀察,直到宋野枝抬眼和他對視,接著,易青巍也看過去。不如前者溫和,他更銳利,帶警示。
默然對峙幾秒,裘榆不慌不忙提了提嘴角,懶懶撤回視線。已經過了很久,他接錢進的話“袁木是不是也沒名字?”
錢進“……有。”
裘榆拍了拍他的臉,起身“那就彆再叫袁兒這兩個字。走了。”
錢進“找我啥事兒,沒說呢?”
“現在沒了。”
離開得很快。
再看到裘榆這個男生,是在街口的水果店。來時宋野枝注意到蘋果品相很好,惦記著吃麵回來買,到了攤前,見裘榆抱著手臂大敞著腿坐在店裡的老板椅上,像位爺。
有客人想買西瓜,在和他砍價。
“少點嘛。”
“賣千種人萬種人都這個價。”
裘榆沒料到能再遇到這兩個人,收了腿起身,扯了牆上的塑料袋走向他們“買什麼?”
“蘋果,怎麼賣?”宋野枝問。
紅色塑料袋在手中兜滿了風,裘榆傳給宋野枝,說“先揀。”
宋野枝征詢易青巍的意見“買多少?”
易青巍想了想“三斤。”
宋野枝“……不說斤數,說個數。”
“哦——”易青巍笑,“六個六個。”
裘榆在旁冷不丁地開口“你們倆是一對兒?”
今天第二個。
易青巍生出厭煩,隻冷下臉,不顯不露,偏了偏頭“有事?”
那確實是一對。
得到答案的裘榆沒有再看他們,隱隱有煩躁,不衝誰,沒出口發作。那位客最終買了,他轉身抽刀,去幫她切瓜。
走前撂話“揀好了就走吧,請你們吃的。”
宋野枝彎腰挑蘋果,小聲說“你彆生氣呀。”
“不生氣,隻是一個接一個的這樣,煩。”
“哇,這個蘋果好漂亮。”宋野枝說,“這沒什麼的,他們都沒有攻擊性的惡意,對不對。”
易青巍站在宋野枝身側,伸手捏了捏他那截白皙的後頸,說“對。”
他們沒客氣,甚至拿了八個。
“謝了。”易青巍朝店裡喊。
“謝啦!”宋野枝複讀。
裘榆沒有回頭。
易青巍和宋野枝走去路口等紅綠燈,半路聽到錢進在身後不遠處的店裡咋咋呼呼。
“榆哥,你怎麼跑袁兒家來了!”
沒人回答。
一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