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勞累下來,虞聽泉幫她摘去沉甸甸的冠冕,冷不丁想起一句現代的名言:
彆低頭,皇冠會掉!
登基這天用的冠冕是超強特製版,用料是實打實的金屬和珠玉,看著就怕把頸椎壓爆!
好在以後上朝可以換成簡約款,那種鏤空的金絲紗帽,比這個輕便很多,也很漂亮。
新上任的女帝挽鏡自照,指著額頭說:
“哎,定是這幾天太忙了,我瞧著多了兩道皺紋,阿梨你給我看看。”
虞聽泉無奈:“那是被金冠壓的!早跟您說了少用些材料,您也不聽啊。”
小老太太在她麵前嘀嘀咕咕,聊完保養又聊衣飾,跟白日裡威嚴的女帝完全是兩個人。
到末了,老話重談。
女帝拽住她的胳膊晃了晃。
“你娘這一把年紀了,可憐後繼無人啊,皇太女一位除了你,我誰也瞧不上。”
虞聽泉更無語了:
“是,您除了我,也沒有旁的女兒啊。瞧誰去?石頭裡能蹦出個孫悟空,空氣裡可變不出大活人。”
女帝好氣又好笑,戳她腦門。
“你這孩子,真是沒從前可愛了啊,我說一句,你有八句在前麵等著我,好歹我也是你娘,就不能讓一讓我。”
哄她開心是沒問題。
當什麼皇太女,那就免了吧。
虞聽泉不會在明知自己隨時會離開的前提下,貿然接過一個國家的重擔。
她做掌門的時候,是算著時間提前傳位給十七師妹的。
可是這個世界不一樣。
哪天蘭太嬪突然嗝屁了,她多半會選擇出去結算積分。
這裡的什麼大國、小家,全都被塞進一個存儲數據的小球,變成她功勳冊裡的一頁紀念。
到時候進度清零,世界重開,今天的爭執就變得完全沒有意義。
室內陷入冷寂。
虞聽泉心平氣和,手持一把嵌寶金梳將女帝的頭發理順,悄然弄掉其中摻雜的白發。
宮人來報,說是錦安公主來請安。
即便換了新朝,錦安仍然是外人眼中女帝的親孫女,是她娘家侄女的女兒。
親上加親,立為皇儲也無不可。
虞聽泉把梳子遞給略顯忐忑的錦安,示意她過來接著梳。
女帝從鏡子裡看了女兒一眼,見她始終沒有動搖之意,隻得收起萬般遺憾,牽住錦安的手:
“孩子,祖母有個差事要考考你……”
年輕的錦安一愣,烏亮的瞳仁裡亮起驚喜。
·
蘭太嬪漸漸老去,但她仍然堅持活著。
每晚臨睡前,這個中年女人就顫顫巍巍地抓起刻刀,在牆上添一道劃痕。
她歪頭欣賞滿牆密密麻麻的“正”字,就像慶祝自己又活過一天。
女帝薨逝的喪鐘聲敲響時,蘭太嬪匆忙起身。
她費勁地爬上院牆向遠處張望。
隻見象征死亡的白布像一縷縷煙霧,在這深宮內院裡緩緩升起。
蘭太嬪乾癟到隻剩一層皮的臉蛋陡然抽動。
她在笑,咧開嘴無聲地笑。
“老妖婆死了嗎……她果然死在我前頭。”
這一輩子稀裡糊塗就過到現在了。
她害過誰,誰又害過她,很多都記不清楚。
旁邊冷宮裡原先住著她的一個老仇人。
麗妃被太監誤殺,冷宮空了很久。
某一天被雷電劈壞了唯一完好的那堵牆,再也不能住人。
那麼,蘭太嬪現在住的這一間,才是實際上的冷宮。
當年的太後下旨讓她禁足。
她雖然習慣了在這裡的生活。
可她落到這境地,總該找個確切的人去恨著,才覺得生命不是虛浮的。
那個人不在了,蘭太嬪心頭的一口氣鬆懈下來,緊跟著是極度的空虛和茫然。
接下來該恨誰呢?
蘭太嬪呆呆坐了一夜,想不出合適的人選。
也許她該嫉恨當年的貴妃,後來的西宮太後,現在該是什麼身份呢……人家活得風光,那是母憑子貴,是她和雲妃姐姐都沒抓住的子女緣分。
“算了,太累了。”
清晨,她翻出進來那天穿的藕荷色宮裝,細細地壓平褶皺,貼在身上一試發現寬鬆了太多。
改一改吧。
這麼些年過下來,物資匱乏,處境淒涼,她竟不知道,眼光居然還能如此挑剔,總嫌自己改得不夠好。
當她按著身形終於改完這件衣裳,女帝的葬禮流程也差不多走完了。
聽說是錦安公主登基。
那老妖婆不是有孫子嗎?
蘭太嬪恍惚地想,哦,對了,之前喪鐘還響過一次。
那孩子走得更早呢。
笑容在她惡鬼般的枯瘦麵孔上泛開。
她執念已了,換上這套最合身的衣裳,不吃不喝躺在床上等死。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有人闖進來。
“是誰?乾什麼?!”
蘭太嬪驚愕,猛地坐起來。
隨著她這個動作,陳年的脆弱布料呲啦一聲,裂開一道口子。
她慌忙去捂腋下,另一邊又是一聲呲啦!
“……”蘭太嬪好多年不見生人。
頭一次就遇到這麼尷尬的情況。
連續好幾天不吃不喝,還經曆過幾次癮症發作的煎熬,她已經虛弱得不成樣子。
來人走進來,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見她捂住心口痛苦地倒下去。
虞聽泉愣住:“……”
哎,不是,你幾個意思啊?
碰瓷呢?
隨行的宮人去檢查蘭太嬪的呼吸,搖了搖頭。
遊青梨的魂魄飄在旁邊,幽幽地開口:“你好像把她嚇死了。”
虞聽泉:“……你就說這算不算完成吧。”
回答她的不是遊青梨,而是叮鈴一聲脆響。
簡直讓人安心。
【任務5:辱我者,無一善終!已完成)】
【完成全部任務,是否離開本世界並結算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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